像是刚有人站过,又悄悄退走了。
我猛地抬头,四顾无人。
风也没起。
可我听见了——极轻的一声,像是鞋尖点地。
叩,叩。
两下。
像在等我站进去。
我攥紧布条往回走,心跳没平,雨就来了。
午后暴雨突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像有人在上面跺脚。
我刚进档案室,就听见头顶“滴答”一声。
抬头一看,屋顶漏水了。
水珠正巧落在那台老打印机上。
机器忽然嗡地一震。
屏幕亮了。
出纸口缓缓吐出半张湿纸。
我冲过去捡起来,字迹被水泡得扭曲,像蚯蚓爬过:
“吴青山)雨还在下,打得档案室屋顶噼啪作响,像有人在上面踩着碎玻璃踱步。我死死攥着那半张湿纸,手指被泡得发白,字迹在水渍里扭动,像活过来的虫子——“林小舟”三个字,就那么赫然排在最后。
吴青山死了,名字被“归编”了。
而我,成了替补。
脑子里猛地炸开孙会计那天烧照片时的嘶吼:“死人自己来填名字!”
原来不是疯话。
那些名字,从来不是我们写的。
是它们自己爬上纸的,借着灰、借着水、借着活人的气息,一笔一划,把自己登记进岗。
我转身就往外冲。
风裹着雨抽在脸上,我顾不上疼。
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锅炉房后墙,那双鞋——它不是等吴青山穿的,它是等我来的。
它早就拍下来了,留给我看,就是为了让我知道……我在名单上。
穿过院子时,积水漫过脚踝,忽地撞见王师傅。
他蹲在值班室门口,拿扫帚一下下刮着地上的水,动作慢得像在扫骨灰。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浑浊却透亮,像是早知道我要去哪。
“你以为你在查真相?”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你只是在帮他们把名字写得更清楚。”
我僵在原地。
他没再说话,只低头继续扫水,仿佛刚才那句根本不是人该说的。
可我已经听懂了——每翻一页档案,每看一眼监控,每一次靠近井口,都是在确认。
都是在签名。
都是在说:我在这儿,我接班。
我不信。
我不认。
我继续往锅炉房跑。
子时快到了。
天空黑得像烧焦的纸,雷声闷在云里,一声没响。
井口就在眼前,六双白布鞋静静摆着,像六具缩小的尸体。
我咬牙蹲下,伸手去拿最外侧那双——只要毁了它,或许就能断了这“引路符”。
手还没碰到鞋面,脚踝猛地一紧。
不是绳子,不是藤蔓。是泥。
井边的积水混着黑土,突然变得粘稠,像沥青般缠上来。
我挣扎着想抽腿,却感觉那泥里有东西在动——一截苍白的小手,从湿土中钻出,五指蜷曲,顺着我的裤管往上爬,冰得像冻尸的触感。
我喉咙发紧,几乎喊不出声。
再抬头,六双鞋不知何时全转了过来,鞋尖齐刷刷对准我。
最外侧那双缓缓张开,鞋口黑洞洞的,像一张嘴在等我伸脚进去。
不能动。不能退。
就在那小手即将攀上我膝盖时,井外传来三声铜铃。
清脆,短促,破雨而来。
黄师傅站在井沿外,一身灰布褂被雨浸透,手里铜铃轻摇,口中念着我听不懂的调子,像是哭丧,又像是唱咒。
他扬手甩出一张黄符,火光乍起,幽蓝如鬼火,映得他满脸沟壑都在跳动。
《破录诀》。
我趁那小手一颤,猛地往后一挣,摔倒在泥里。
鞋没拿到,可我活下来了。
我喘着气往后爬,直到背抵上墙。
可当我抬头看自己影子时,血全凉了。
影子还在井边,一动不动。
而那影子里,一双白布鞋已完全成形,鞋口朝上,正缓缓离地——
像有人穿上了它,开始走。
我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黄师傅走过来,把铜铃塞进我手里,手心烫得吓人。
“名不录,则魂不缚。”他盯着我,一字一句,“他们怕的不是死人,是你还没写上去。”
我没懂。
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必须烧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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