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炭灰,打着旋儿,贴着地面飘向远处。
光秃秃的地面上,清晰地映出黄师傅、吴老拐和凡子三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
唯独我脚下,空空荡荡,干净得像被水洗过。
我像一根戳在地上的木桩,被整个世界的光亮遗弃了。
凡子咽了口唾沫,伸出手,颤巍巍地探向我的胸口。
我没躲,也躲不开。
他的指尖碰到我衣服的瞬间,竟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像捅进一团浓雾里。
他的手猛地一抖,闪电般缩了回去,脸色惨白。
“你……你还在,”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可你的身子快空了,快成‘它们’了。”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可一张嘴,喉咙里像是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往外漏着风,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吴老拐拄着拐杖,一步一挪地走到我面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脚下那片干净的地面。
他没看我,只看地。
看了足有半分钟,他突然抬起拐杖,用尖端在我脚边划了一个圈。
“影子不是被火烧没了,”他嗓音沙哑得像在吞沙子,“是被那个‘名字’,从你身上硬生生抽走了。”
黄师傅一直没说话,他从随身的大布袋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镜子很旧,背面刻着两个篆字:照形。
他示意我背对着月亮站好,然后将镜面对准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往镜子里看。
镜子里没有我的脸。
只有一团灰蒙蒙的雾气。
雾气中央,隐约浮着三个人影,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出他们都穿着白色的长袍,手牵着手,像三个被冻住的纸人。
“完了。”黄师傅的声音沉得像块铁,“焚名火没能烧断‘三儿’这个名字的根,反而捅了马蜂窝,把所有沾过这个名字的‘壳’全都连在了一起。”他放下镜子,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你现在,就是它们通往阳间的路。再过三天,等到第三个午夜,你就会变成第四个,跟他们一样,永远在井口、火葬场、雪地里打转,做个守着空名字的孤魂野鬼。”
“咳……咳咳!”吴老拐突然弓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最后猛地吐出一口黑色的浓痰。
那团黏腻的黑痰里,竟然缠着半根细细的蓝色棉线。
他抹了把嘴,喘着粗气说:“得借影……找个至亲的人,把影子借给你,先撑过这三夜再说。可……可借谁的?你那个姑妈,早就不是活人了。”
我的心沉到了底。至亲?我唯一的亲人就是姑妈。
凡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冲回值班室,一阵翻箱倒柜后,抱着一本封皮发黄卷边的本子跑了出来。
是殡仪馆几十年前的值班日志。
他飞快地翻着,纸页哗哗作响,最后停在一页,指着上面一行潦草的字迹,急切地对我说:“你看!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七号,就是赵裁缝失踪那天晚上,有个叫陈阿婆的老太太来过!记录上说,她提着一篮子红鸡蛋,嘴里一直念叨‘三儿回家了,三儿回家了’。”
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死死地盯着我:“小舟,你想想,那天你在干什么?”
我使劲摇头。
我的记忆告诉我,那天我发高烧,烧得人事不省,是姑妈背着我去了镇上的小诊所。
可现在,当我拼命去回想诊所的模样,那个给我打针的护士的脸,药瓶上的字,甚至体温计上的刻度……所有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虚假得可怕。
“不对劲。”黄师傅眯起了眼,打断了我的思绪,“借影要用至亲的血滴在照形镜上,血脉相连才能牵引影子。可如果这个‘至亲’……她自己也是个‘壳’,那她的血就是无根之水,根本没用!”
话音刚落,子时到了。
那口老井里,毫无征兆地飘出了一个声音。
“小舟啊,姑妈给你煮了面,趁热回来吃一口。”
那语调,那熟悉的、尾音微微上扬的习惯,和我记忆里三十年前的姑妈一模一样。
我的腿瞬间就软了,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委屈和酸楚,几乎要当场跪下,朝着井口喊一声“姑妈”。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吴老拐突然野兽般地冲了过来,一把将我手里的铜镜打翻在地,镜面朝上。
紧接着,他抓起一把干艾草,混着香灰,猛地撒向井口。
“嗤啦——”一声。
一蓬惨绿的火光在井沿上一闪而过。
井口的水面倒映出的,不再是月亮,而是一张脸。
那不是我姑妈!
那是一张干瘪瘦小的孩童脸,皮肤是灰败的颜色,嘴角一直裂到了耳根,正咧着一个诡异的笑容。
它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我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句话:“三儿……回来……回来守名……”
“别看!那是第一个‘壳’!”黄师傅一把将我拽到他身后,厉声喝道,“那个淹死的乞儿!它在用你姑妈的声音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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