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不大,甚至有些沉闷,可那声音却像石子投进水里,让空气都跟着震颤起来。
黄师傅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对王秀兰解释道:“别怕,她能听死人说话。”
陈哑婆走到火堆旁,蹲下身。
她面无表情地将那只破麻袋放在地上,从里面掏出三块碎裂的、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在“断名圈”外摆成一个三角。
然后,她捡起吴老拐身上那块被烧得焦黑的布片,压在了三角的正中央。
做完这一切,她突然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附着的这块灰布。
她抬起那只干枯的手,指向我,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难听的音节:“它……在学人哭。”
黄师傅脸色骤变,猛地回头看向我。
他失声道:“糟了!血线已经开始模仿宿主的记忆和情绪了——它在变成‘林小舟’!”
我能感觉到,那些缠绕着我的血线,正在汲取我刚刚恢复的、那段关于七岁之夜的痛苦记忆。
它们像贪婪的蛀虫,啃食着我的悲伤、我的恐惧、我的愤怒。
子时将至,阴气最盛。
黄师傅和陈哑婆不再迟疑,迅速布下了一个更复杂的阵法,黄师傅称之为“断名阵”。
他们以凡子为阵法的诱饵,将他平放在阵中心。
一根用兽骨磨成的、闪着幽光的长针,被黄师傅用红线悬吊在凡子的头顶,针尖正对着他的眉心。
而我,这片承载了所有秘密的灰布残片,则被黄师傅用三根小木钉,死死地钉在了阵法的阵眼位置。
陈哑婆盘腿坐下,闭上眼,开始有节奏地摇晃手中的铜铃,嘴里发出低沉的、不似人声的诵咒。
黄师傅则站在凡子身旁,他拿起一把锋利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掌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滚烫的鲜血立刻涌出,被他尽数洒在凡子身上和周围的阵法线条上。
“滋啦——”
鲜血一落,凡子脖颈上的血线像是被油锅烫了一样,剧烈地扭动起来。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那双翻白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变得一片血红。
他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而是一个粗犷又惊恐的嘶吼:“我不是凡子!我是大嘴!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王秀兰吓得尖叫起来:“大嘴?那是殡仪馆的运尸工!他……他不是前几天开着运尸车在山路上失踪了吗……难道,他也成了‘壳’?”
黄师傅额上青筋暴起,大吼一声:“稳住阵眼!别让它跑了!”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被钉在阵眼的我,这块灰布残片,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一股不属于我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悲伤,从布里涌出。
我听见一个稚嫩、微弱、带着哭腔的女孩声音,从我这块布里传了出来,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救救我……姑妈……我饿……”
那是小兰的声音。是她临死前,在裁衣房里最后的哀求。
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毁灭性的力量,阵法瞬间崩裂。
悬在凡子头顶的骨针“啪”的一声断成两截,地上的血线和艾草灰印记也瞬间黯淡下去。
凡子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浑身抽搐。
他脖子上的血线迅速退去,最终在他颈侧的皮肤下,隐约形成一个“三”字的轮廓。
黄师傅颓然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半截断掉的骨针。
他盯着被钉在地上的我,声音沙哑,低声问道:“林小舟……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没有回答他。
因为我所有的意识,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我惊恐地发现,我这块灰布残片上的纹路,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
那些原本杂乱的线条,正缓缓地、一点一点地,重新编织、组合,最终变成了一件小号的、血红色的衣服的形状。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哑婆站起身,默默地走到我面前。
她解下腰间的那个小铜铃,没有丝毫犹豫,将它挂在了我这块布片的一角。
铜铃冰冷的触感传来,我“看”到,铃铛的内壁上,刻着一行细密的小字。
第七任壳,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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