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一个拿到这件衣服的。
不,我是唯一能穿上它的人。
不对,我只是个没人要的替身。
骗子,我分明是个祭品……七个声音,七种身份,在我脑子里搅成一团滚烫的浆糊,撕扯着我最后一点清醒。
黄师傅跪在我面前,膝盖深深陷进湿冷的泥土里。
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得像是久旱的河床。
他看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怜悯,有决绝,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愧疚。
他没有理会我脑中的混乱,只是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怀里又摸出一根更粗的桃木钉,对准了自己的左手手掌。
“噗嗤。”
那声音不像钉子钉进木头,更像是锋利的刀片划开一块冻肉。
我眼睁睁看着那截桃木钉从他手背穿透出来,鲜血涌出,却没像寻常血液那样滴落。
那些血珠子在离地几寸的地方悬停住,一颗,两颗……很快就聚成了七个小小的红点,像夜空中诡异的北斗七星。
“断名火,需以无名之魂为薪,守线人之血为引。”黄师傅的声音因为剧痛而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师父的笔记没记错,可他妈的,他没告诉我——引火的那个人,得死!”
“不!”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挣扎着想撑起上半身,“黄师傅!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有。但用了那个办法,死的就是你。我死,你活。这笔账,我一个算命的,算得比谁都清楚。”
就在这时,坟地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凡子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一样冲了进来。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个比火柴盒大不了多少的黑色东西,脸色白得像刚从太平间里捞出来。
“黄师傅!不对!全都不对!”他冲到我们面前,几乎是吼出来的,“馆长……周德海在殡仪馆地下室埋了七根血桩!我撬开地砖看到了,上面全是这孩子的血!他把‘喂名仪式’给改了!他不是要献祭什么‘无名之血’,他是要让‘第八任’成为‘衣母容器’!”
凡子把那个黑色的小东西一把塞进黄师傅手里,那是一支微型录音笔。
“我偷偷录下来了,他在跟人打电话!他说……他说‘养了七次,这次总算熟透了,该让线母穿上活皮了’!”
“活皮……”
这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我瞬间明白了。
周德海从没想过要杀我,杀一个祭品太浪费了。
他是在养我,像养一头牲畜,一次次地把我喂给那件红衣,直到我的灵魂被彻底吞噬、同化,变成一个能让那个叫“衣母”的鬼东西自由行走的皮囊。
我不是祭品,我是个花盆,周德海要在我这块肉身上,种一朵叫“衣母”的食人花。
一股比死亡更深的寒意从我尾椎骨升起,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一直蹲在坟地角落里,像个影子一样沉默的刘瘸子,此刻缓缓站了起来。
他佝偻着背,走到那个被他挖开的土坑边,从随身的铁皮工具箱最底层,抽出一块被熏得焦黑、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布片。
“七年前,火化你那一晚,我当班。”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我说,“烧到一半,我总觉得不对劲,就偷偷把焚化炉的门撬开了一条缝。”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
“你没烧完。那件红衣护着你,你的心脏还在跳。我把你从火里抱了出来,藏在废品站的地下室里,整整三年。直到有一天你醒了,对我说了第一句话。”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我看着他,等着他的判决。
“你说——‘妈妈,我衣服好烫’。”
记忆的碎片像被铁锤砸碎的镜子,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然后又诡异地拼合在一起。
废品站的霉味,地下室的阴冷,还有醒来时身上那挥之不去的烧灼感……我不是第一次穿上这件红衣,我是第八次,试图脱下它。
而每一次失败的尽头,都是焚化炉的熊熊大火,每一次,都有人像刘瘸子一样,把我从火里重新捞出来,然后把我推回这个无尽的轮回。
黄师傅没有理会这些足以让任何人崩溃的真相,他只是盘腿坐在那七点血珠构成的阵法中心,面无表情地拿起剩下的桃木钉,一根一根,缓缓地,插进了自己的眉心、双耳、双鼻、嘴巴。
七窍流血。
但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幽蓝色的火焰。
青焰顺着他的血液往上爬,很快缠住了他的整张脸。
他在火中嘶吼,声音已经不似人声:“记住!火烧起来的时候,往你左手边的‘贪狼’位跑!那里有刘瘸子提前埋下的‘生钉’,能断开阴脉一瞬间!就一瞬间!”
他猛地转头,燃烧的眼睛看向早已瘫软在地的李春花:“护士!你儿子小满临死前说的那句话——‘穿红衣的哥哥在叫我’,那不是幻觉!他看见的,就是你眼前这个孩子,第七次穿上这件衣服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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