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萧家武行门外，月光凄冷，血气未散。
叶苍立于残垣断壁间，身影在月色下拉长，宛如自地府而来的索命修罗。
他没有立刻怒吼，目光先缓缓扫过这个人间炼狱。
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断裂的兵刃、凝固的鲜血、弟子们的狼狈，都像一根根针，刺入他眼中，积累着风暴。
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他的目光最终盯在三个孩子身上，尤其是叶聆风。
那眼神不再是父亲的审视，而是掌门对酿成大祸者的冰冷裁决。
“杨长老，”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寒冰。
“这就是你带他们下山的结果？”
杨空东闻言立刻跪地请罪，无颜辩解，只沉痛道：“空东无能，护持不周，甘受任何责罚。但求掌门...先让孩子们离开此地。”
对于杨空东的跪地请罪，叶苍恍若未闻，只是冷冷的说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杨空东详细的汇报了经过，从失散到寻回，其中说到三人将骗孙华至武行时，还冷眼瞥向了顾盼。
叶苍在听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但越是平静，越让人感到恐惧。
当听到孩子们因戏弄恶徒而引祸萧家时，叶苍怒气开始不受控制，他周身的气息逐渐不稳，隐有剑气躁动。
直至听完杨空东所汇报后，一步步走到三个孩子面前，手指着身后的破壁残垣。
“你们看到了？这便是江湖。你们那点可笑的侠义，引来的便是这满地的尸骸，萧家一门的灭绝！”
目光扫过三人，孩子们羞愧悔恨地低下头，不敢发出一言。
“你们以为是在行侠仗义？”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讥讽。
“不，你们是在递刀！递给孙华一把屠戮萧家的刀！你们的每一个小聪明，都沾着萧家人的血！”
他步步逼近，将怒意如重石般压向三人。见叶聆风仍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他猛地一把扯住其衣领，将他拖到一具萧家弟子的尸身前。
“聆风，你的善良呢？”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诛心。
“现在可还觉得，不杀生是仁慈？”这话更像一把匕首，直插叶聆风最根本的信念。
“你的善良，就是用来给豺狼引路的吗？”
叶聆风低头不语，悔恨如潮水般淹没神智，看着眼前惨死的萧家弟子，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叶苍转而看向凌歌：“你的剑，练来是为了连累同门的吗？”
凌歌脸色煞白，喃喃的回道：“掌门，我...我们错了！”
此时一旁的顾盼早就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叶苍看向她，脸色最为阴沉，用几乎最严厉的声音怒斥。
“你的小聪明，就是用几十条人命来验证的吗？”
说罢，他将顾盼也拽到一名死状凄惨的弟子面前，声音阴沉得可怕。
“你的计策很高明，用萧家全族的命，替你们挨了这本该落在你们身上的刀！”
他猛一甩袖，背过身去，长叹一声，那叹息中充满了疲惫与决绝。
“现在，收起你们那无用的眼泪和恐惧。用你们的双手，把因你们而死的人，体面地送走。”
“用你们的手，把这份罪孽埋进土里。让每一捧土都记住，它埋下的人，是因何而死。”
叶苍让孩子们亲手为每一位萧家弟子立墓碑。这个过程不是体力惩罚，而是精神上的酷刑。每一捧土，都代表着一条因他们而逝去的生命。
他们亲手搬运、掩埋、立碑。过程沉默而压抑，只有铁锹掘土的闷响和压抑的抽泣，沉重的泥土、冰冷的尸体、磨破的手掌，都在无声地拷问他们的灵魂。
顾盼在为萧轻莹整理遗容时，看到她与自己相似的鹅黄衣裙，终于崩溃，瘫软在地。伏尸痛哭，将所有的悔恨宣泄而出。
凌歌机械地挥动着铁锹，将所有的愤怒与无力都砸向大地，眼神却在这个过程中，从混乱变得像手中的铁器一样冰冷坚硬。
叶苍始终站在高处，如同监刑官，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的愤怒之下，或许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那便是孩子们正在用最痛苦的方式，完成一次残酷的成人礼。
从萧家回古越剑阁的山路，比来时更加压抑。
无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的抽泣，安葬的过程抽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和精神。
夜色深沉，山路崎岖，风声呜咽，仿佛冤魂在哭泣，三个孩子跟在叶苍和杨空东身后，步履沉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叶聆风脑海中不断闪回萧家惨状和孙华的狞笑，强烈的负罪感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时不时偷偷看向叶苍如山岳般冷硬的背影，内心充满了恐惧。
凌歌紧握双拳，指甲嵌进肉里。他恨自己的无能，不仅保护不了同伴，还连累了杨长老和萧家。
顾盼泪水早已流干，眼神空洞。她是最初的‘主谋’，内心的悔恨最深，几乎处于自我封闭的边缘。
杨空东伤势未愈，脸色苍白，他几次想开口为孩子们说情，但看到叶苍那冰冷至极的侧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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