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荣前往县衙后宅的消息,像一块投入井中的巨石,在云织心底激起了层层不安的涟漪。权力的触角,终于还是毫不掩饰地伸了过来。她知道,这次不再是商会那种半官方的施压,而是真正的、来自统治阶层的质询。该来的,躲不掉。
果然,次日一早,天色阴沉,仿佛酝酿着一场冬雪。两名穿着皂隶公服、神色严肃的差役便来到了小院,与昨日商会那几人倨傲中带着市侩的气质截然不同,他们身上带着公门中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硬。
“云氏女,”为首的差役声音平板无波,展开一份盖着朱红官印的文书,“县尊大人传你过衙问话。即刻便行。”
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反抗的可能。小莲吓得小脸惨白,死死抓住云织的衣袖。孙嫂子和钱嫂子更是跪倒在地,连声求情。云织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知道,越是此时,越不能慌乱。她轻轻拍了拍小莲的手背,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又扶起孙、钱二人,低声道:“无妨,我去去就回。看好家。”
她整理了一下最为素净整洁的一身棉布衣裙,将一头青丝简单挽起,没有任何钗环,跟着差役走出了院子。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路旁的乡邻们远远看着,目光复杂,有同情,有担忧,也有几分看热闹的好奇。
县衙并不远,但这段路,云织却走得异常沉重。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县令可能的问题,以及自己该如何应对。陈荣会告她什么?妖法?邪术?还是莫须有的罪名?御兽的能力是绝不能暴露的,那是她最后的底牌,也可能成为催命的符咒。
踏入县衙大门,一股森严肃穆的气息扑面而来。青砖墁地,廊柱漆红,手持水火棍的衙役分立两旁,面无表情。穿过前堂,来到二堂,这里比正堂稍小,陈设也简单些,是县令日常问案理事之所。
堂上,一位穿着青色七品鸂鶒补子官袍、年约四旬、面容清癯、目光沉稳的中年男子端坐案后,正是本县县令李文渊。他并未穿着升堂的正式冠服,但通身的气度不怒自威。陈荣并未在堂上,显然,这只是初步的问询。
“民女云织,叩见县尊大人。”云织依礼跪下,垂首敛目,姿态恭谨。
“嗯,起来回话。”李县令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他打量了云织片刻,缓缓开口,“云织,今有本县商户陈荣,状告你擅驱鸟兽,行踪诡秘,所织布帛颜色妖异,非比寻常,疑用邪法,恐非良善。此事,你作何解释?”
果然如此!云织心中凛然,陈荣到底还是将“驱鸟兽”这最敏感的一点捅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坦然:“回大人,民女自幼失怙,与鸟雀相伴时日颇多,或许因此,较常人更易亲近这些生灵。它们偶尔盘旋院中,民女有时投喂些食水,谈不上‘驱使’。至于‘行踪诡秘’,更是无稽之谈。民女每日里不过是采药、染布、织绣,往来皆在乡邻眼中,何来诡秘之说?”
她顿了顿,继续道:“民女所织布帛,颜色或有别于俗流,乃是民女偶然发现山中某些矿石、草木,经反复试验,摸索出的独门染法。大人若觉颜色‘妖异’,民女不敢辩驳,审美各异罢了。但民女敢以性命担保,所有染料皆取自天然,织出的布匹牢固耐用,绝无半分害处。锦绣坊沈主事亦曾查验,并已与民女订立契约,长期采买。若民女所用真是‘邪法’,沈主事见多识广,又怎会如此?”
她不提商会刁难,只强调与锦绣坊的合作,无形中抬高了自身技艺的正当性与价值。同时,将“驱鸟兽”轻描淡写地解释为“亲近生灵”,避重就轻。
李县令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卷上轻轻敲击,目光深邃,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伪。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片刻,他并未在“驱鸟兽”的问题上深究,反而话锋一转:“哦?独门染法?本官倒是听闻,你前日曾以‘星纹罗’、‘星河流光’等物,驳得商会之人哑口无言。看来,你于此道,确实颇有天分。”他的语气里,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
云织心中微动,谨慎答道:“大人谬赞。民女不过是穷则思变,为求一线生机,多花了些心思琢磨罢了。当不得‘天分’二字。”
“穷则思变……好一个穷则思变。”李县令微微颔首,忽然问道,“你方才说,此法是你‘摸索’而出。本官观你年岁尚轻,言辞条理清晰,引律例亦能切中肯綮,不似寻常村野女子。你这身见识,还有这手独步的染织技艺……究竟师承何人?”
来了!最关键的问题!
云织的心猛地一紧,背后瞬间沁出一层薄汗。她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一个孤女,突然展现出超越常理的技艺和见识,必然引人怀疑。她不能说出穿越的真相,那比御兽更惊世骇俗。唯一的办法,就是推给一个虚无缥缈、无从查证的“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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