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彻底停了，乌云散开些，漏下几缕稀薄的、带着水汽的阳光。
便利店里，狼藉已被基本清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绷紧的、随时准备迎战的肃穆。
姜暮雨检查完最后一道加固的结界，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疲惫藏不住。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清脆的默认铃声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刺耳，打破了一片死寂。
姜暮雨和红宝都下意识地看向我。
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妈妈”。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几乎让我忘了时间。
按下接听键，母亲那永远带着点急切和关心的声音立刻钻了出来：
“囡囡啊！
这都几点了？
雨下那么大，你那边没事吧？
下班了没？
赶紧回家！
妈炖了你最爱喝的玉米排骨汤，都快煳锅了！”
背景音里还能听到我哥懒洋洋的嚷嚷：
“妈，她就一看店的，能有什么事？
汤给我留点啊……”
熟悉的、絮叨的、属于人间烟火的声音，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散了周遭残留的冰冷和紧绷。
我吸了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
“嗯，妈，没事，刚忙完。这就回。”
“快点啊！
对了，你那个小朋友，就那个特别可爱的红头发小姑娘，叫红宝是不是？
要是没事，一起带回来吃饭！
妈给她炸了小黄鱼！”
我看向红宝。她耳朵尖，显然听到了“炸小黄鱼”，碧绿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尾巴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快速摇晃，但马上又努力绷住，假装不在意地扭头去看货架，只是嘴角悄悄弯起一点。
我捂住话筒，看向姜暮雨。
他正低头摆弄手机，闻言只是掀了掀眼皮，没什么力气地挥挥手：“
去吧。
碍手碍脚的，省得在这儿添乱。记得明天……带点汤过来。”
最后一句声音很低，几乎听不清。
我：“……” 行吧，还是那个死要面子的老板。
“妈，红宝也过去。”
电话那头立刻响起我妈欢快的声音：
“好好好！
快来快来！
让你哥下去接你们！”
挂了电话，便利店里那点残存的紧张感彻底被这通家常电话搅散了。
红宝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对着玻璃门整理自己有点凌乱的裙子和头发，还试图把耳朵和尾巴藏得更隐蔽一点。
“走了，老板。”
我拉起红宝的手。
“嗯。”
姜暮雨头也没抬，手指又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大概又在游戏里鏖战了，或者是在处理“老家”来的麻烦信？
谁知道呢。
推开便利店的门，雨后清新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气息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鼻尖残留的焦糊味。
夕阳的金光穿透云层，把湿漉漉的街道染得一片暖橙。
没走多远，就看到我哥揣着兜，趿拉着人字拖，慢悠悠地晃荡过来，看见我就开始撇嘴：
“磨蹭啥呢？
妈都快把楼道喊震塌了……
哟，这谁家小孩儿啊？
cosplay呢？”
他目光落在红宝身上，带着点欠揍的好奇。
红宝立刻瞪圆了眼睛，凶巴巴地回怼：
“你才小孩儿！
你全家都小孩儿！”
我哥乐了：
“嘿，脾气还不小。我全家包括你啊，小矮子。”
“伊人哥哥是笨蛋！”
红宝气鼓鼓地跺脚，尾巴差点炸出来。
“行了行了，”
我赶紧打断这小学鸡斗嘴，
“妈不是炸了小黄鱼吗？
再不回去真没了。”
我哥这才想起正事，转身带路，嘴上还不饶人：
“走走走，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哎，我说伊人，你们那便利店是不是风水不好？
感觉你最近脸色跟撞了鬼似的……”
“闭嘴吧你！
你才撞鬼！”
“嘿，我这是关心你！”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和哥哥毫无营养地斗着嘴，红宝在一旁气哼哼地偶尔插一句，吵吵嚷嚷地走向家的方向。
楼道里飘出浓郁的食物香气，还有我妈隐约的哼歌声。
推开家门，暖黄的灯光和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
餐桌上果然摆满了菜，中间一大锅玉米排骨汤冒着腾腾热气。
我妈系着围裙从厨房端出一盘金黄酥脆的炸小黄鱼，看见红宝，眼睛瞬间笑成了缝：
“哎哟！
这就是红宝吧！
快进来快进来！
阿姨看看，真俊呐！
这头发颜色真好看！
跟洋娃娃似的！
饿了吧？快洗手吃饭！
伊人！
给你同学拿饮料！
你个死孩子，怎么不早点带朋友回来玩？”
红宝瞬间被这热情包围，有点手足无措，脸蛋红扑扑的，刚才那点小脾气早没了，小声又乖巧地喊：
“阿、阿姨好……谢谢阿姨……”
“好好好！
真乖！
来，坐阿姨旁边！
尝尝这个鱼，阿姨特意给你炸的！”
我哥已经自顾自盛了碗汤，唏哩呼噜喝起来，含糊不清地吐槽：
“妈，到底谁是你亲生的……”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妈笑骂着，不停地给红宝夹菜，
“红宝啊，多吃点，看你瘦的……在学校跟我们伊人关系好吧？
她没欺负你吧？”
红宝嘴里塞满了小黄鱼，两颊鼓鼓的，使劲摇头，碧绿的眼睛幸福地眯起来。
我看着这一幕，听着我哥边吃边跟我抢排骨，听着我妈絮絮叨叨地问红宝各种问题，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家的温暖。
仿佛刚才便利店里的生死搏杀、诡异木盒、巡夜官的指骨、深不可测的太爷爷、还有那沉重的预警……都只是一场遥远而模糊的噩梦。
此刻的温馨和吵闹，才是真实。
我扒了一口饭，排骨汤的暖意从胃里蔓延开。
嗯，真好。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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