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红星机械厂的拆迁补偿谈判，比预想中更为顺利。胡厂长这位倔强的老人，一旦被触及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他对徒弟赵大勇这类普通工人未来的担忧，以及对“红星”这块牌子历史荣誉的珍视——便展现出了通情达理的一面。陈默承诺的，不仅仅是优厚的货币补偿和安置方案，更是一条能让“红星”精神得以延续，让老厂职工能凭借手艺在新兴产业里重获尊严的道路。双方迅速达成了框架协议，只待细节敲定和最终签约。这块横亘在北区规划蓝图上的最大顽石，眼看就要被挪开。
消息传开，领导小组内部士气大振。谁都清楚，啃下红星厂这块硬骨头，意味着集成电路专业园区的土地平整工作可以迅速提上日程。一时间，陈默这个执行副组长的威望，在领导小组内部和经开区基层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就连一向持重的郑国锋，也在一次内部碰头会后，特意留下陈默，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地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陈默啊，这一步走得好，盘活了大局。看来赵书记和我的决定没有错，把这个担子交给你，是正确的。”
陈默谦逊地回应：“是郑书记您和市委领导的支持，还有同志们一起努力的结果。红星厂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真正的硬仗才刚开始。”
他说的是实话。土地只是载体，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描绘出宏伟的产业蓝图，需要的是海量的资金、顶尖的项目和精准的规划。领导小组办公室设在经开区管委会大楼内，原本宽敞的会议室如今堆满了北区的地形图、规划草案和各类项目建议书，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和工作人员的讨论声终日不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迫而又充满希望的气息。
陈默埋首于案头，审阅着规划建设局提交的园区初步设计方案。他的目光掠过那些线条和数字，脑海中对接着来自未来的记忆。2015年后，国家对集成电路产业的扶持政策将密集出台，相关技术标准和环保要求也会水涨船高。他必须在现有框架下，为园区预留足够的升级空间和弹性。
“陈组长，”何卫东拿着一份文件敲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凝重，“刚收到的消息，省发改委那边，对我们上报的园区整体规划初步意见回来了。”
陈默抬起头，接过文件快速浏览。意见总体是支持的，但在几个关键点上措辞微妙，尤其是关于园区基础设施建设标准和项目准入门槛，建议“稳妥推进，量力而行”，并提到“需注意与省内其他地区产业布局的协调性”。
“看来，魏老虽然倒了，但他经营多年的关系网，在一些部门里还有残留的影响力。”何卫东压低声音说，“这份意见，不痛不痒，但关键时刻可能会拖延我们的进度。”
陈默将文件轻轻放在桌上，神色平静。他早已料到，扳倒一个魏老，不等于扫清了所有障碍。官场之上，利益的勾连盘根错节，有些人或许与魏老并无直接关联，但出于地方保护、部门利益或者单纯的保守心态，也会对江州这边突飞猛进的势头抱有疑虑甚至抵触。
“正常流程，不必过度解读。”陈默淡淡道，“我们把工作做扎实，用事实说话。规划标准不能降低，这是为了园区未来十年的竞争力。至于协调性问题……”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江州的集成电路集群，目标不是省内协调，而是要参与全国乃至全球的竞争。这一点，必须坚持。”
何卫东点头称是，又道：“还有一件事，最近我按您的指示，留意接触产业链公司的资本动向。发现确实有几家背景比较复杂的投资机构，在频繁接触我们的一些配套企业，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但附加条款也很苛刻，似乎意在控股。”
“查清楚这些资本的最终来源了吗？”陈默问。
“还在查，对方隐藏得很深，通过多层股权结构交叉持股，初步判断，可能跟海外某些半导体巨头，或者国内某些急于转型的传统行业巨头有关。他们似乎看准了我们园区建设初期，部分配套企业资金链紧张，想趁机抄底，控制产业链关键环节。”
陈默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这是新的挑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产业的崛起必然伴随资本的觊觎。良性的资本是助力，但恶意的、试图攫取控制权的资本，则可能成为产业的寄生虫，甚至危及技术安全和产业自主性。
“引导基金那边要加快进度筛选合格的子基金管理人。”陈默指示道，“我们要抢在这些动机不明的资本前面，用我们自己的金融力量，帮助那些有技术、有潜力但暂时遇到资金困难的企业。同时，提醒徐敏杰、杜晓明他们，注意核心技术和供应链的安全。”
“明白。”何卫东记下要点，正要离开，又被陈默叫住。
“卫东，青林县宏发矿业旧案那边，中纪委的调查有什么新进展吗？张副秘书长开口了没有？”
何卫东摇摇头：“中纪委口风很紧，目前没有公开消息。不过，我从侧面了解到，张副秘书长态度顽固，还在负隅顽抗。但关键证人和账本在我们手里，他扛不了多久。只是……他上面是否还牵扯到别人，或者魏老有没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白手套，还需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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