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微微偏了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恍惚有了些天真的笑意。
“许流匀，你的名字我还是听过的。若非你当年毁了嗓子，如今的风光怕是未可知的。我唱一段给你听，你会收下我的。”
四季说得对，若非他当年毁了嗓子，如今的风光怕是未可知。
他犹记得年少时，娘亲给他讲的故事，他们一个个演尽爱恨情仇，腔调拿捏间便恣意唱出故事中的温婉缱绻。
夜间一豆灯火，他挨在娘亲膝下，手里抓着一株极美的梨花，睁着亮闪闪的一双眼睛憧憬：“娘亲，你教儿唱戏，凛儿一定用心去学……”
四季将手中的折扇“啪”地扔在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眉眼清冷。
“你什么时候让我登台?”
许流匀抬眼，不疾不徐道:“我只答应你进戏班子。”
“你故意的！”
“何出此言?”
“外面的人都说我长得与你从前养的小花旦很相像。你怕让我登台，被她看到，伤了她的心，因为她喜欢你。可她之前被那顾家小公子赎了身，不日就要嫁进门了。”
这时，戏班的小弟子急匆匆地跑进来道：“许先生，顾家小公子派人来请，要你亲自去见他。”
许流匀临走前看了四季一眼，冷笑道:“谁告诉你这些的，回头让我知道了好打折他的腿。”
四季移了目光，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一旁发抖的小弟子：“你害怕什么?又非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他的事，我早就一清二楚了。”
说完便提着裙子跟着出去。
顾家是京都的望族，百年根基，家大业大，即使战火连天，亦牵连甚少。老家主年前便已去世，留下一子，正是顾如臻。
顾夫人洛氏自老家主过世后便浑浑噩噩，终日不出房门。
如今家中掌权的正是顾如臻。
朱曦自进顾家大院后便未再唱过戏。她虽颇受顾如臻的宠爱，却因心有郁结，不多久便大病一场，此后断断续续未再有好过。
顾如臻费尽心思，四处为她求医问药，终无所获，后来听了家中老管家所言，结亲以冲喜，不料眼见婚期临近，朱曦却不知所踪。
许流匀冷冷瞥了他一眼，“顾公子的意思是我藏了她?”
“朱曦无亲无故，除了你许流匀，她别无去处。”
“顾公子也知道她无亲无故?当初重金赎了她，我道顾公子是个性情中人，得了佳人该会捧在手心珍之重之。如今人没了，却来我这里要？”
顾如臻大怒，“你怎知我不对她珍之重之？她又何曾在意过我的珍之重之！许流匀，我这人自私得很，若我想要，神鬼都得避让!”
尾音刚落，顾如臻便拂袖而去，许流匀也只淡然轻抿一口杯中敬亭绿雪，茶香袅袅掩了唇边弯起的讥笑。
未久，许流匀尾随送客的管家出府，经过身旁朱红的门，他停了脚步，只轻轻一推，便开一角。偌大的室内灯火明亮，佛烟浮动。
他看向其中一牌灵位，上书:亡夫顾随絮之灵位。
你顾随絮终究负了她。娶了人，却不知珍惜，任由她受正房欺凌，她性情软弱，委屈只敢往肚子里咽。洛氏冤枉她与人私通用了私刑，生生将她绑在冰天雪地里冻死。你只为你家族名声对外声称她病故，连牌位也不能进顾家祠堂。可怜她临死还要自己的孩儿不要恨。若非得上天垂怜，逃了出来，如今这孩儿便已去了阎王地府。如今，他重回顾家大院，你如何受得起他对你一拜？
天色渐晚，夕阳余晖给庭院铺上一道烂漫的金光。许流匀自顾家回来经过长廊，喊了小弟子，问道:“四季呢？”
小弟子哑然，四下张望，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找我？”
身后响起清冽若一汪泉水的熟悉嗓音。许流匀回头，见四季正站在不远处，冷冷清清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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