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抿着嘴角，摇头。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今天突然勇敢了起来，只是在听到‘瘫子’这两个字眼的时候，心里边格外的痛。
她不喜欢这个词。
江伏虞明明是有名字的，就算是不能走路又如何。
她讨厌这个词。
长春回到家后，将东西都放在桌子上铺着，心下有了想法也没再耽搁。
吃了饭后就准备绣婚服。
她不太了解衣服要绣什么样式，看了眼金线，又看了看料子，完全没有头脑。
说实话，之前在漠州时就没怎么见着有谁家喜事会穿红衣的，那时候穷得厉害，能有衣料遮身就算是不错了，更别说这些。
后来到了江家也没有机会能到前堂上去，府上有了什么喜事也不是她能见的着的。
看着眼前的人儿皱着眉头无从下手，江伏虞拄着脑袋露出几声低笑，他伸出好看又修长的手指，朝着长春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近些。
长春乖巧的坐在他面前，歪着头看他，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绣什么？”江伏虞伸出手替她挽了下额角有些不听话的碎发，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
她点点头，看着他的指尖有些出神，只见他在身前的杯子里轻轻一点，在凳子上游走，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长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过去，江伏虞的动作很慢，上面的水渍很连贯，短短一会儿就显现出了一只鸟儿。
“好……好漂亮的鸟。”
她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很棒的人，长的好看，说话好听，脾气好，还能画出这样一幅好画，简直是栩栩如生。
听着长春的评价，江伏虞不由笑出声来，清了清嗓子向她解释着，“这是鸳鸯。”
“寓意百年好合，夫妻和睦，还有……相亲相爱。”
在说到‘相爱’这两个字时，长春能明显的感觉到他顿了一下，语气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说完，再看着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两只鸳鸯，紧紧地挨在一起。
看上去确实是有几分相爱。
长春耳根有些发热，瞧着江伏虞直勾勾地看着她，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来。
后面他又指着凳子上的鸳鸯，跟她解说着每个部位分别是什么颜色。
长春都一一点头，听的很是认真，每一个细节都没有落下，耳朵边一直想着江伏虞指尖扣在木板上的‘哒哒’声。
好像敲的不是木头，而是她的心。
照着上面的模样，长春拿来布料，坐在江伏虞跟前一针一线的缝着。
用的并不是金线，而是普通的颜色，她觉得听着他的描述，鸳鸯还是原本的颜色好看，金色的就看不出来了。
忘记细节的时候，江伏虞也不着急，还会耐心地再画给她看。
直到绣完两对鸳鸯时，前前后后画了四五遍，眼底没见丝毫的不耐烦，反而一直是带着笑意。
起初长春心里边有些过意不去，可每当抬起眸子看到的都是他那副可在其中的样子，也就觉得甜甜的。
嘴角也跟着上扬，整个人都透着开心的气息。
有时候还会哼着小调，江伏虞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觉得自己当年真的是捡到了个宝。
他都不知道是从何时注意到长春的。
是在那一年回到府上穿过所有人一眼就望到她，还是在院子里边无意间注意她在偷看自己，又或者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在荒凉的漠州大街，在那个天气不怎么要好的下午，在她抬起头哭着注视他的瞬间，在他说出“跟我走”的那一刻？
江伏虞记不起来了，总之不是从现在开始。
他望着长春低头认真的模样，思绪好像飘了很远，表情透露着几许痴迷。
长春绣的很认真，并没有注意到江伏虞的目光。
绣完了鸳鸯，她又伸手拿过金线在下面加了几道金色的水纹，袖口和领子初也加了一道，看上去很是好看。
窗子外的光打在上面，一闪一闪的。
时间过的有些快，眼看就要临了日子，长春才完成两身喜服。
长春拿着衣裳在江伏虞身上比划了一下，看着它的脸衬在这身衣服上，心里边好像忽然漏了一拍，跳个不停。
她眸子一热，眼眶里浸满了泪水。
“怎么了？”
江伏虞拉过她的手放到身前握着，仰着头动作轻柔地替她擦着泪水。
长春手中一松，红色的衣衫从他的肩上滑落下来，她握着江伏虞给她擦泪的手，哭得更加凶了。
“心里边……高，高兴。”真的。
长春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从开没有想过能跟‘江五爷’一起搭伙过日子。
三月十二日，晚。
江伏虞亲手拿着剪刀，将长春的一缕发丝放在手心里，他轻轻摩挲了几下才顺着剪了一小撮，跟自己的发丝绑在一起。
那根红红的绳子缠在中间显得尤其亮眼。
长春注视着他手中缠绕的动作，移不开眼。
江伏虞很是认真，指尖地力度很轻，又极其缓慢，很郑重。
将两对发丝放入木盒中，两人四目相对。
长春垂着眼睛，扶着床榻看他，江伏虞此时就坐在她的面前，却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该做些什么呢……
两根红色蜡烛立在两旁，上面的火苗有些躁动，不停地晃动，好像在催促着两人。
一滴蜡从引线根的部凹陷中，缓缓地顺着柱子往下流动，在周围形成了一道道弯曲、凸起的痕迹。
最终落在台子上，凝固成一瘫浅色。
江伏虞仰着身子，轻搂着长春的脖子，使她靠近自己，胸口处的起伏，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
在距离一指间时，江伏虞顿住了，他看着长春微闭的眸子低声说道：
“可惜我，没能给你一个家。”他抵着长春的额头，气息有些颤抖。
像是有些不甘，和遗憾。
他觉得本不该是这样的，他本该给她一个家的。
一个，完美的家，和一副完整的身子。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跟着自己过着穷苦日子，一个月也没能吃不上几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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