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城”是“天河以北”一个勉强还算富庶的城邑。午后街市上,三位并肩缓行的窈窕女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左手边身穿松绿色短衫的女子带刀,中间米色长衣的女子持剑,皆是明显的武人装扮。右侧的那名女子未携兵刃,一袭素白罗裙,容色静秀,气度出尘。她背上,负了一只半人多高的“乌木琴匣”。
“三位小姐,烦请留步。”四名无所事事,富家纨绔模样的男子一番私议,均不识得这是哪家府邸的小姐,于是四人中较为好事的两个,当即打了个五两银子的赌。
左边拿刀的是护卫,中间持剑的是小姐。二人对此瞧得分明,并无争执。分歧处在于,右边那个“素衣白裙”的,究竟是“琴师”还是“给小姐背琴的丫头”。打这个赌,也不当真是想赢对方五两银子,更是为上前搭讪平添些莫名的理由。
“公子,有事?”回身应话的,是身穿松绿短衫,手执“雁翎刀”的女人。语声清脆,笑容和善。精明干练之中,透着股浓浓的市井气。
中间持剑的小姐,只浅浅侧过小半个身子。握着剑鞘的左手,自然而然地斜垂在自己与四位公子之间。
而那背负琴匣的女子,裙底双足更是动也未动,只微微朝左偏了偏头,像是将耳朵递了出来,又好像只是瞥眼看着中间的小姐。
“在下…‘白石商团’副主‘季贤’。”见对面只有护卫答话,余下二女连个正眼也没赏他,名叫“季贤”的男子话到口边,临时给自己升了位格。看不懂账也管不了事的“少东家”,就这么未经磨砺成了“商团副主”。
“原不敢惊扰三位姐姐,只是…在下自小喜好音律,见这位小姐背上所负‘琴匣’颇不凡俗,是以…是以……”他原不是什么怯场之人,然而被那持“雁翎刀”的绿衣女子静静看着,心中愈发没有底气。
“啊!啊!!!”话说到一半,“季贤”和身后三名男子几乎同时发出惊叫,仿佛大白天撞到了鬼。不,不是仿佛,就是大白天撞到了鬼!真真正正的鬼!他想要倒退,想要奔逃,却只感觉到屁股重重砸在地上。双腿如失了骨头一般,酥软地不听使唤。
说到“喜好音律…颇不凡俗”,正觉后面有些编不下去时,那背负琴匣的静秀女子转过了身,微乱发丝下姣好的面庞、系着琥珀项坠的纤细脖颈、轻薄衣衫内玲珑的胸脯,就这么缓慢却毫无征兆地转了过来,直直正对着自己。
然而裙摆之下,那对“莹白纤巧的绣鞋”一动不动,鞋跟、胸脯、项坠、眉眼,形成一道让人毛骨悚然的竖直。
摔坐在地上的“季贤”惊恐地瞧着眼前的女鬼,绝望地听着同伴们远去……臀下灰砖,染上了一片湿潮。
“姐姐…别在人多处玩儿这个,求你了。”
薛棠至今也没能彻底适应。这位从自己记事起,就一直坐在轮椅中被父亲推着,几乎从不跟别人说话的义姐……内心竟藏着如此恶趣。
背负“乌木琴匣”的女子,正是“余垚”。那足有半人多高的长方琴匣内,放的也不是“瑶琴”,而是两根细长的“精钢手杖”。
轮椅不便,手杖惹眼。此时“余垚”双腿腿根处,分别紧紧缠绑着九条“细长的皮质绳鞭”。于“旱、蝗”二境的武者而言,“以气御物”并不如何艰难,差别只在于“精细到何种地步”以及“能坚持多久时长”。
“余垚”自然能坚持很久。但她对绳鞭的操控还不够精细,尚需裙摆遮掩,才能“行走如常”。
也幸而有裙摆遮掩,站在稍远处的路人并未看清发生了何事。只是被四个大男人突如其来的惊叫所慑,也都慌了心神,本能地朝更远处退去。
“对不起,没忍住。”余垚的声音很小,显得有些愧疚。而薛棠却听得分明,那愧疚之中,透着一股掩藏不住的欢快。就是自己小时候吃过糖人儿,把满手糖浆抹在大哥脸上的那种欢快。
这欢快,也感染着薛棠,令她清澈而幽深的眼眸弯出一抹笑意。这位义姐,出乎意料地让她有些头痛。但同时,她更觉得无比庆幸,庆幸这位义姐不是“自己原本以为”的那种性情。
“走吧,回客栈收拾一下。这城不能待了。”手持雁翎刀,一身松绿短衫的女子,对这般场景似已见怪不怪,轻笑着朝二人说道。
她叫“裴小桥”。“薛家”麾下众多“旱境”强手中,唯一一个女子,唯一一个北人。
…………
“裴姨,是咱们运气好,还是北边真的如此安生?”一条颇显荒僻的古道上,“薛棠”心有不甘地望着“裴小桥”,幽幽开口。
“三小姐,这种事情…就跟顺眼的情郎一样,可遇不可求的。”裴小桥满脸笑意地打趣道。
薛棠很喜欢“裴姨”。在她的印象中,“裴姨”总是像北方的天气一样晴朗。
此时,三匹良马被当作骆驼一般,用缰绳系成一串。而领头的那匹属于“裴小桥”的黄马,其实同另外两匹一样,都是到了北边后才随意买的,并未如何调教。怎料没过几日便能认主,无需伸手牵引,就会自觉跟在“裴小桥”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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