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沧辰的目光落在跪地求饶的二狗身上时，轻得像风拂过水面，连一丝波澜都欠奉，他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脸此刻静得很，眼尾的柔和弧度还在，却没了往日里能暖到人心里的笑意，唇线抿成一道浅淡的直线，连下颌线都透着几分冷意。
二狗伏在冰凉的青砖上，后背早被冷汗浸得透湿，他以乞讨为生在这凤曦国混了大半辈子，三教九流见得多了，自诩能从人眉梢眼角的细纹里辨出七八分心思，尤其是早些年谁人不感慨一句这沐家二公子是正儿八经的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可此刻对着沐沧辰这张脸，他心里却是打鼓似的慌。
是真的没动气？
还是把翻涌的情绪全压在了那层温润的面容之下？
他不敢猜，只能把额头贴得更紧，感慨着传言皆不可信啊，他哭腔里混杂着害怕：
“沐公子饶命...小的就是一时糊涂啊！”
周围三人默不作声，一时间，院里静得只剩二狗的哭嚎，直到...
“几个月前啊...”
一句低低的呢喃响起——
是沐九凰！
她站在沐沧辰身侧半步远的地方，指尖轻轻捻着，眼睫垂着，像是在回想什么，声音也带着几分飘忽不定...
二狗还在哭，可这院里的另外两个人——沐沧辰和沐震霆，目光却“唰”地一下转到了沐九凰身上，沐震霆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握着茶杯，指节都有些发白；沐沧辰则微微侧过脸，方才对着二狗时的漠然淡了些，眼底浮起一丝探究，他比谁都清楚，小九不会平白无故念这一句。
“小九，是有什么问题吗？”
沐沧辰的声音比刚才沉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郑重，他话音刚落，沐震霆也跟着点头——方才听二狗含糊说“几个月前被黑衣人收买”，他倒是没在意，可看小九这反应，倒像是里头藏着别的关节。
沐九凰抬眼先是给二伯和爷爷递了个安心的眼神，示意自己心里有谱，随后目光重新落回二狗身上，那眼神比刚才冷了三分，连声音都带了点杀意：
“闭嘴！”
“我问你，那黑衣人具体是哪一日寻的你？是白日还是夜里？在什么地方见的面？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是直接说要你做什么，还是绕了圈子试探？”
她顿了顿，又接着追问道：
“还有他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身高约莫多少？穿的什么料子的衣裳？身上有没有什么配饰？说话是什么口音？身上有没有特别的气味？比如药味、烟火气，或是别的什么？”
“把你知道的所有东西，一丝一毫都不准漏，原原本本说出来！”
最后一句话，她的声音陡然提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想清楚了再说——你若敢瞒半句，今日谁也保不住你，将军府的酷刑，本姑娘觉着你应该不会想体验一下！”
二狗被她这连串的追问和陡然冷厉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哭声顿时噎住了，脸上的泪还挂着，眼神却慌里慌张地转起来，显然是在拼命回想几个月前的细节。
“等...”
“等我想想...”
二狗的双手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指节泛着青白，抓着地面的青砖来回蹭，愣是磨出几道浅痕。
他眼珠子在眼眶里疯转，一会儿瞟向面无表情的沐沧辰，一会儿又偷瞄着眉头紧锁的沐震霆，最后落在沐九凰身上时，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缩回去。
额角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地上洇出一小片湿痕，院里静得能听见他牙关打颤的“咯咯”声，那股子无形的压迫力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死死堵在他胸口，让他连喘气都带着疼，最后干脆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
“沐老将军，沐二爷，小祖宗！我说，我这就说！”
他喉结滚得飞快，声音抖得不成调...
“那十两黄金我不要了！一文都不要了！只求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回，往后我再也不敢了啊！”
这男子本就生得瘦削，肩窄背薄的，此刻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模样若是落在寻常人眼里，少不得要心生几分同情，可沐九凰只是眉梢轻轻一挑，眼尾那点弧度里没半分温度，分明一句话没说，可二狗对上她眼神的瞬间，面色“唰”地一下变了。
先是眼白开始泛红，血丝像蛛网似的爬满了眼眶，紧跟着脸颊从刚才哭出来的胀红，一点点往下沉，渐渐成了青紫，嘴唇更是抖得像筛糠，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里里外外的衣裳全被冷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勾勒出嶙峋的骨头形状，连头发丝都往下滴着水。
“都说了让你老实点，你偏不信。”
沐九凰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缓缓抬眸，方才眼底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一下敛了个干净，只剩下淬了冰的杀意，像寒冬里骤然刮过的风，带着刺骨的冷。
“你觉着，你有资格和本姑娘谈条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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