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虓点点头。二十来个职工,能留下五个,已是不易。他抬头看办公楼,这栋三层小楼还是八十年代盖的,墙皮剥落,窗户玻璃碎了好几块,用硬纸板糊着。“上去看看。”
二楼最东头的房间门没锁,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涌出来。这曾是厂长办公室,现在只剩一张掉漆的木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半箱旧文件。屋顶有块水渍,像幅不断晕开的地图,雨大的时候,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响。
“就这儿吧。”叶东虓把湿漉漉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好歹有张桌子。”
江曼从包里掏出笔记本,摊在桌上:“王师傅说,仓库里还有一批半成品,是火灾前没来得及组装的,精度都达标了。如果能改成智能款,或许能先卖一批救急。”
“关键是传感器和数据模块。”叶东虓蹲在地上,翻着墙角的旧文件,“我们得找最便宜的方案,还得兼容老仪表的尺寸。”
正说着,门口探进来个脑袋,是留任的技术员小周,二十出头,戴副黑框眼镜。“叶哥,江姐,我刚才在仓库找到这个。”他手里捧着个旧纸箱,里面是几台拆开的仪表,“王师傅说,这是前几年试过的改良款,没推出去,零件说不定能用。”
叶东虓眼睛一亮,抓过一台看。仪表内部的结构比新款简单,但金属底座的精度很高。“小周,你把厂里的电脑搬过来,能开机的那种。”他起身时差点撞到桌子,“我们查资料,看看怎么把传感器嵌进去。”
那天下午,漏雨的办公室里渐渐有了生气。小周把一台布满灰尘的台式机擦干净,接上线——还好,还能启动。江曼用计算器算着物料成本,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叶东虓则对着拆开的仪表画图,铅笔芯断了好几次。
傍晚时,王师傅端着个搪瓷碗进来,碗里是热腾腾的面条。“食堂大师傅走了,我在自家灶上煮的,垫垫肚子。”老人把碗往桌上一放,蒸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眼角的皱纹,“我看了你们画的图,传感器要嵌在指针轴旁边?空间够吗?”
叶东虓把图纸推过去:“我们想把无线模块藏在外壳里,这样不用改底座尺寸,老生产线能直接用。”
王师傅眯着眼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有了!当年我们做防爆款时,试过在外壳上开个微型接口,正好能塞下模块!”他抓起铅笔,在图纸上画了个小小的方块,“就这儿,不影响密封,还能防水。”
雨还在下,屋顶的滴答声似乎没那么刺耳了。五个人围着一张旧桌子,分着吃那碗面条,汤是热的,心里也慢慢暖起来。
“对了,”江曼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U盘,“我联系了以前的供应商,他们有批库存的传感器,价格是市价的三成,但是要现款。”
叶东虓吃面的动作顿了顿。三成也得一万多,他们账上只剩几千块了。“我明天再去跑一趟,”他把最后一口汤喝下去,碗底映出他的影子,“总能想到办法。”
夜里十点,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叶东虓送江曼到厂门口,她要赶最后一班公交回家。路灯昏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刚才给老厂长打了个电话,”江曼望着厂区的方向,“他说,以前厂里的商标‘红星’还能用,注册证在抽屉里锁着。”
“挺好的。”叶东虓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红星’,听着就有股劲儿。”
公交车来了,江曼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别太累了。”
叶东虓挥挥手,看着公交车消失在雨幕里。他回到办公室,坐在那张旧桌前,翻着老厂长的笔记本。有一页记着1995年的厂庆:“今天来了三百多个职工,食堂杀了两头猪,大家说,要让红星的牌子,亮遍全国……”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在积着水的厂区里,像撒了一地碎银。叶东虓拿出手机,翻到女儿的照片,小姑娘举着他做的木头小飞机,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爸爸一定努力。”他对着照片轻声说,然后点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名字——大学时的系主任,现在在一家科技公司做顾问。
电话接通时,那边传来嘈杂的KTV音乐。“东虓?稀客啊!”系主任的声音带着酒气。
“李老师,我想请您帮个忙……”叶东虓深吸一口气,把厂里的情况说了一遍,声音有些发紧,“我们想做智能仪表,能不能……能不能找您公司试试合作?”
那边沉默了几秒,音乐声小了些。“你们有样品吗?”李老师问。
“还没有,但我们能做出来!”叶东虓握紧了手机,“给我们半个月,不,十天!我们一定做出样品!”
又沉默了一会儿,李老师说:“行,我给你个地址。十天后,带样品来公司。成不成,看你们的东西硬不硬。”
挂了电话,叶东虓站在窗前,望着漆黑的厂区。远处,有间车间的窗户亮着灯——是王师傅,还在仓库里琢磨零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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