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东虓把这些物件一一登记,用软布擦干净,暂时放在临时搭的架子上。江曼则带着施工队在楼里测绘,时不时从二楼探出头喊他:“东虓,三楼那面墙是承重墙,不能拆!你说的那台老刨床,得从窗户吊进来!”
傍晚收工时,架子上已经摆满了物件:锛子、凿子、鲁班尺、线勒子……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这些木头与钢铁的物件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叶东虓拿起那把缺了口的刨子,对着光看,刨刀的刃口虽然锈了,却依然能映出他的影子。
“它们好像在说话。”江曼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手里拿着张草图,“你听,这刨子在说它刨过多少根木头,那墨斗在说它画过多少条直线。”
叶东虓笑了,把刨子放回架子上:“等展馆开了,就让它们好好说给更多人听。”
这时,门口又传来脚步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背着个竹篓,颤巍巍地走进来。竹篓里露出半截弯曲的木头,像是某种工具的柄。
“我找叶东虓。”老太太声音有点哑,“我是周木匠的老伴儿,他走之前说,要是有人想收老工具,就让我把他的‘家伙什’送来。”
第三章 榫卯里的光阴
周木匠的“家伙什”装了满满一竹篓。最显眼的是一套十二把的凿子,木柄被磨得圆润光滑,像是被无数次的握捏焐热了;还有一把羊角锤,锤头不大,却比普通锤子沉得多,周婶说,这是老周年轻时自己锻打的,“他说锤子沉点,敲榫头时才稳当”。
但最让叶东虓和江曼惊叹的,是竹篓底下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十几个榫卯结构的小模型:燕尾榫、格肩榫、抱肩榫……每一个都做得精巧至极,不用胶水,却拼合得严丝合缝。
“老周说,这是他给徒弟入门用的。”周婶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模型,“他总说,榫卯是木匠的魂,凸出来的叫榫,凹进去的叫卯,就像人与人打交道,得有来有往,才能凑得齐整。”
叶东虓拿起一个燕尾榫模型,试着拆开,手指要找到恰好的角度,稍一用力,“咔”的一声,两个木块分开了,断面的纹路像两尾相对的燕子尾巴。他又试着拼回去,指尖能感受到木头与木头咬合的细微阻力,那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紧密度。
“这手艺,现在怕是没几个人能做了。”江曼轻声说。她做建筑设计,对结构敏感,却依然被这些小模型里的智慧震撼——没有复杂的机械,全靠手工计算和打磨,让两块木头严丝合缝,甚至能承受远超自身重量的压力。
“老周走的前一年,还在琢磨怎么把榫卯结构用到现代家具上。”周婶叹了口气,“他说现在的板式家具用钉子和胶水,看着结实,其实不经用。要是能把老祖宗的榫卯和新板材结合起来,又环保又结实。”
叶东虓把模型放回盒子里,突然想起父亲图纸背面的那句话。他抬头看向江曼,眼里闪着光:“咱们馆里,得有个专门的区域,展示榫卯。”
江曼点头:“我早想到了。二楼东边那间,光线好,我打算做个玻璃展柜,把这些模型放进去,再配个大屏幕,演示榫卯的拼接过程。”她顿了顿,“最好能请个老木匠,现场做榫卯给人看。”
提到老木匠,周婶眼睛亮了:“我认识个姓王的师傅,比老周小几岁,现在还在城郊开着个小木匠铺,专做传统家具。老周生前总说他的活儿地道。”
第二天,叶东虓和江曼就找到了王师傅的木匠铺。铺子藏在一条窄胡同里,门口堆着几堆原木,锯末的清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王师傅正在刨一块胡桃木,刨子过处,薄如蝉翼的木花卷着卷儿飞出来,落在他的蓝布围裙上。
“做榫卯啊?”听了他们的来意,王师傅放下刨子,用围裙擦了擦手,“现在年轻人不爱学这个,费时间,出活慢。”他指着墙角一堆半成品的椅子腿,“你看这椅子的腿,用的是粽角榫,光打这几个榫眼,就得耗大半天。”
叶东虓看着那些椅子腿,每个接口处都刻着细密的凹槽和凸起,像藏着某种密码。“王师傅,我们想请您去博物馆,给大家演示怎么做榫卯,教年轻人认认这些老手艺。”
王师傅拿起一个椅子腿,对着光看了看:“我这手艺,能进博物馆?”他的语气里带着不确定,眼角却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不仅能进,还得是馆里的‘活宝贝’。”江曼笑着说,“您想想,几十年后,还有人能看到真正的榫卯是怎么做出来的,多好。”
王师傅沉默了一会儿,拿起刨子,又推了一下木头,木花再次卷了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花。“行,我去。”他说,“让这些木头,再活一次。”
第四章 老楼的筋骨
改造工程比预想中难。老楼的梁架是松木的,几十年过去,有些地方已经朽了;楼梯的踏板被踩得凹陷,每走一步都吱呀作响;最麻烦的是三楼,当年的木工车间为了承重,地面铺的是厚钢板,现在要改成展厅,得把钢板拆掉,露出下面的水泥地,再重新做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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