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荫蛊
民国十三年秋,冀北青石镇的雨下得黏腻又阴冷,连下半月没见晴。镇外后山的大果榆林像泡在墨水里,风一吹,枝叶摩擦的声响裹着股说不清的腐甜气,顺着雨丝飘进镇里,闻着让人心里发沉。
百草堂的后院里,王宁正守着最后一笼芜荑。陶笼上蒙着层薄灰,笼屉缝里漏出的热气带着草木的辛香,却压不住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腐味。他穿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袖口沾着些黄褐色的药粉,指尖在笼壁上轻轻敲着——这笼芜荑晒了三天,再烘干些就能入药,可他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什么东西盯着这药铺。
“哐当!”前堂的门帘突然被狂风卷开,雨水裹着寒气灌进来,王宁刚转身,就见个浑身湿透的道士跌撞着闯进来。道士穿件破烂的藏青道袍,袍角还挂着些泥污和细碎的榆树叶,背上驮着个少年,少年的脑袋歪在道士肩头,脸色惨白得像纸,脖颈上爬着几道青黑色的纹路,弯弯曲曲的,竟和后山老榆树的根须一模一样。
“快……快救救这孩子!”道士声音嘶哑,摘下沾着雨水的道冠,露出满是汗湿的头发。王宁这才看清他的脸,颧骨高突,眼下泛着青黑,嘴唇冻得发紫,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手里还攥着个铜铃,铃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被雨水浸得发黑。
“你是?”王宁上前想接过少年,手指刚碰到少年的胳膊,就觉出不对劲——少年的皮肤又冷又硬,像摸着块湿木头,肚子还鼓得老高,按下去竟能听见细碎的“沙沙”声,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爬。
“我叫李承道,游方道士。”李承道把少年放在诊床上,铜铃“当啷”掉在地上,滚到药柜脚边,“这孩子是‘榆蛊’缠身,我徒弟林婉儿上月来这后山采大果榆种子,想炮制芜荑给山下村民治虫积,结果……结果被那棵三百年的老榆精缠上了!这孩子是她最后救下的,再晚半个时辰,就没救了!”
“榆蛊?”王宁皱紧眉头,他行医这么多年,只听过虫积、蛊毒,却从没听过“榆蛊”。他掀开少年的衣襟,少年的肚皮上也爬满了青黑纹路,纹路交汇处还鼓着个小包,正慢慢往心口挪,“这症状倒像虫积,可寻常芜荑……”
“寻常芜荑镇不住!”李承道突然抓住王宁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那老榆精的根系裹着前朝乱葬岗的尸骨,怨气都渗进种子里了!婉儿就是用了那种子炮制的芜荑,才被缠上的,现在连人都找不着了!”
王宁心里一沉,他想起前几日让徒弟赵阳去后山采大果榆种子的事。赵阳回来时也是浑身湿透,说在后山看见个穿灰布裙的女子在榆树下哭,还说那女子递给他个装满种子的布袋子,让他带给“百草堂的王掌柜”。赵阳这几天总说浑身发冷,夜里还抱着药篓呓语,说听见有人喊他去后山“还种子”,当时他只当赵阳是淋了雨着凉,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那女子恐怕就是李承道的徒弟林婉儿。
“你说的那棵老榆树,是不是在后山峡谷边上,树干上有个大窟窿的那棵?”王宁追问。
李承道猛地抬头:“你见过?”
“我徒弟前几日去那采过种子。”王宁刚说完,就听见前堂传来脚步声,赵阳端着碗煎好的药走进来,低着头,头发遮住了眼睛,身上还穿着那件浅灰色的短褂,褂子下摆沾着些墨绿色的黏液,像是榆树叶上的汁液。
“师傅,药煎好了。”赵阳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透着股古怪的沙哑,抬起头时,王宁心里咯噔一下——赵阳的眼底也爬着淡淡的青黑,眼神空洞得像没有魂,手里的药碗晃了晃,药汁溅出来几滴,落在地上,竟慢慢晕开成了榆树叶的形状,可他明明没在药里加过榆树叶。
“赵阳,你……”王宁刚想开口,赵阳突然朝诊床上的少年看过去,嘴角慢慢勾起个古怪的笑,青黑纹路从他的脖颈往下爬,钻进衣领里,“师傅,这孩子身上的‘东西’,和我身上的,是一样的呢……”
话音刚落,诊床上的少年突然抽搐起来,脖颈上的青黑纹路猛地变粗,像活过来的蛇,往他的脸上爬。李承道赶紧捡起地上的铜铃,用力摇晃,“当——当——”的铃声在药铺里回荡,少年的抽搐渐渐停了,可赵阳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药柜上,双手捂住肚子,发出痛苦的闷哼,指缝里竟渗出了墨绿色的汁液。
“不好!老榆精的怨气已经缠上赵阳了!”李承道脸色大变,铜铃摇得更急,“快把你炮制好的芜荑拿出来!芜荑性温,能杀虫消积,或许能暂时压住怨气,再晚……再晚赵阳就变成‘木人’了!”
王宁连忙转身去拿陶笼里的芜荑,手指刚碰到笼屉,就听见“咔嚓”一声,药柜上装芜荑的陶瓮突然自己动了动,瓮口的木塞“噗”地掉在地上,里面的芜荑散出来,落在地上竟没散开,反而慢慢聚成了个模糊的女子轮廓,轮廓的脖颈上,也爬着青黑色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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