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又问什么是正名实。若花说,比如《传》里说隐公是“摄政”,但圣人在《春秋》里写他为“公”;《传》里说许止没给父亲尝药,圣人却写他“弑父”;卓刚立为君不到一年,圣人就正式称他为“君”;夷皋被弑,罪魁祸首本是赵穿,圣人却写是“赵盾”所为,这些都是正名实。
亭亭再问什么是着几微。若花说,像“公从京师出发,于是会同诸侯讨伐秦国”,这是表明因为要会同讨伐秦国才去京师;“天王在河阳狩猎,壬申日,公在天王住所朝见”,这是表明因为狩猎才去朝见;“公子结送女子陪嫁,于是和齐侯、宋公结盟”,这是突出公子结自作主张;“公在中邱会见齐侯、郑伯,公子翚率领军队会同齐人、郑人讨伐宋国”,这是突出公子翚擅自行动的,这些都是着几微。
若花接着说,孟子说“孔子作《春秋》,乱臣贼子都害怕”。当时周王朝的纲纪松弛,篡权夺位的事接连发生,孔子没职位来行使权力,于是就依据《鲁史》编写了《春秋》,大概主旨就是诛杀乱臣、讨伐贼子、尊崇王室、轻视霸主。春秋时期,王室衰微,诸侯强大,孔子就先抑制诸侯来尊崇王室;到了诸侯衰落、楚国强盛时,又抑制楚国来扶持诸侯,扶持诸侯其实也是尊崇王室的意思。圣人能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调整观点,时代变化无穷,圣人挽救时弊的方法也无穷,他随时救世的心意就是这样。
有人说《春秋》里常在日月、名称、爵号中暗含褒贬,若花说自己不敢确定是不是这样。但要说称人是贬,可被称的人未必都该被贬,地位低的人也会被称人;称爵是褒,可被称爵的人未必都该被褒,该被讥讽的人也会被称爵。失去封地的君主会被称名,可卫侯逃到楚国却没被称名;没即位满一年的君主该被称子,可郑伯讨伐许国时却没被称子,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若花认为,《春秋》是圣人依据《鲁史》修成的,要是说用日月来褒贬,假设某件事该记日,可《鲁史》只记了月份,某件事该记月,《鲁史》只记了年份,圣人难道能跑到各国去查具体的日和月吗?要是说用名号来褒贬,假设某人该被褒,可旧史只记了他的名,某人该被贬,旧史只记了他的号,圣人又能跑到各地去查他的名和号吗?
《春秋》有通例,有特笔。像旧史记载的日月就沿用其日月,记载的名称就沿用其名称,以及结盟就写结盟、会盟就写会盟之类,都依照旧史,没什么增减,这是通例;而旧史没记载、圣人写上以表明意义,或者旧史有记载、圣人删掉以表示告诫的,这就是特笔。比如“元年春正月”是旧史的原文,加上“王”字就是圣人的特笔。晋侯召见天王,这事在先儒的《传》里有记载,圣人却写“天王在河阳狩猎”,是为了维护天下的礼法;宁殖把君主赶出去,诸侯的史册里都记了他的名字,圣人却写“卫侯出逃”,是为了给君主提个醒;不只写仲子,而写“惠公仲子”;不只写成风,而写“僖公成风”;不写陈黄,而写“陈侯之弟黄”;不写卫絷,而写“卫侯之兄絷”;阳虎是家臣,却写他是“盗”;吴楚僭越称王,却称他们为“子”;还有像纠不写“齐”,小白却写“齐”;突不写“郑”,忽却写“郑”;立晋君却写“卫人”;立王子朝却写“尹氏”,这些都是圣人的特笔。
所以说:“《春秋》记载的事是齐桓公、晋文公之类的,文字是史书的写法,其中的义理是孔子私下采用的。”学者看《春秋》,就必须知道什么是通例、什么是特笔,才能明白其中的大义。总之,《春秋》这本书,圣人写得光明正大,不过是直接记载事情,好的坏的,都清清楚楚。而救世的心意,才是这本书的主要宗旨。若花说自己是妄加议论,不知道对不对,还请亭亭指点。
亭亭说若花姐姐讲的深得《春秋》的主旨,她只有佩服的份。接着又说自己还有件事想请教,问闺臣和若花肯不肯赐教。闺臣让她详细说说。
亭亭说:她听说古代的《礼》遭受了秦代的焚书之祸,现在留存的只有《周礼》《仪礼》《礼记》,世人叫它们“三礼”。要是论古《礼》,恐怕没有比这更古老的了。但从汉、晋到现在,历朝都各自撰写了礼制,不知道这些是各自创新的礼制,还是都依据旧有的典籍?至于三礼各家的注疏,到底哪一家的好呢?希望能给我详细讲讲。
若花听了,暗暗吐舌头,心想这黑女怎么突然抛出这么大的题目!三礼各家的内容就够说一阵了,她还加上历朝的礼制,简直就像大海捞针一样,都不知道从哪说起,恐怕今天要出丑了。若花心里头正琢磨着呢,闺臣就开口回答了。
闺臣说:她听说《宋书·傅隆传》里讲:“《礼》是三千根本,是人伦的最高准则。用在国家层面,君臣能因此相互尊重亲近;用在婚礼冠礼上,年少年长的能因此有仁爱之心,夫妻能因此义顺相处;用在乡里,朋友能因此获得三种益处,宾主能因此相互敬让。《乐》的五声、《易》的八象、《诗》的《风》《雅》、《书》的《典》《诰》、《春秋》的劝惩、《孝经》的尊亲,这些都是在《礼》的基础上才确立的。唐、虞时期,祭天之类的是大礼,祭地之类的是地礼,祭宗庙之类的是人礼。所以舜命令伯夷掌管三礼,好用来统括天地,规划阴阳,治理万物,修饰六情,这些都是用礼来节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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