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得马非为吉,宋子双盲岂是凶!祸福前程如漆暗,但平方寸答天公。
苏州城里有座玄都观,是梁朝时建的,唐朝刘禹锡写“玄都观里桃千树”,说的就是这儿,后来也叫玄妙观。这观坐落在城中心,是苏州的名胜,地方宽敞、庙宇宏伟,从三清殿到十殿阎罗,一应俱全,住了几百个道士。
观里有座北极真武殿(俗称祖师殿),这儿的道士都传正一道教,会画符驱邪、算人间祸福。其中有个道士姓张,手里总玩着一只皮雀儿,大伙儿都叫他张皮雀。这人特别古怪,又吃荤又喝酒,还偏偏爱吃狗肉——就是“吠月荒村里,奔风腊雪天;分明一太字,移点在傍边”说的那种肉。屠狗店都把他当贵客,只要打到壮狗,准会喊他来吃。他吃高兴了,别人给的钱随便扔也不算账;要是有人家闹鬼,请他画符镇宅,他要是正吃狗肉,就拿筷子蘸着狗肉汁画符,让人贴在大门上,邻居常夜里看见贴符的地方有神将走动,鬼怪立马就不见了。
有个矫大户,开当铺多年赚了不少钱,想办一场斋醮感谢天地,已经请了清真观的周道士主坛。周道士一个劲夸张皮雀厉害,矫大户也早听说他的名声,就让管家去请。张皮雀早就看中了矫家那只肥壮的看家狗,就对管家说:“要我去也行,得把你家那只狗杀了煮了,酒烫热了,我才来。”矫大户知道他古怪,只能答应。
等狗肉煮得稀烂、酒烫好,张皮雀才上门。他大摇大摆走进堂屋,既不拜神,也不跟其他道士打招呼,张口就喊:“快把烂狗肉端来,酒再热点儿!”矫大户心想“先看他吃了再说”,就摆上大盘狗肉、大壶酒。张皮雀放开肚皮吃,把肉吃得光剩骨头,酒喝得一滴不剩,醉醺醺地喊了声“打扰了”,就倒在拜神的毡子上睡了,鼾声如雷,从下午一直睡到后半夜。
众道士把斋醮仪式都办完了,他还没醒,没人敢惊动他。矫大户等得不耐烦,就埋怨起周道士来。周道士没脸辩解,只好在心里嘀咕:“张皮雀常喝醉了睡两三天,这回不知要睡多久?”只好烧了表章、辞了神,收拾好道场。到五更天,道士们吃完酒饭正要告辞,张皮雀突然从毡子上跳起来,转圈喊:“十日!十日!五日!五日!”
大伙儿以为他疯了,都围着他看。周道士胆大,上前抱住他,就要把他叫醒,可他还在喊“五日”。周道士问缘故,张皮雀问:“刚才的表章是谁写的?”周道士说:“是我写的。”张皮雀说:“表章里漏了一个字,错了两个字!”矫大户说:“我念了好几遍,没差错啊?”张皮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纸,说:“这不是表章吗?”众人吓了一跳——这表章明明已经烧了,怎么会在他袖子里,还完好无损?
再仔细一念,果然在天尊名号里漏了一个字,还有两处错字。张皮雀指着其中一联:“吃亏吃苦,挣来一倍之钱;柰短柰长,仅作千金之子。”解释道:“‘吃亏吃苦’该写‘吃’(音赤),你写的‘吃’(音格)是‘吃舌’的‘吃’,读音都不一样;‘柰短柰长’该写‘耐烦’的‘耐’,‘柰’是水果名,不能乱用,你这是欺负上帝不识字吗?上帝大怒,要派雷部烧你房子、毁你家产!我看在你请我吃狗肉的份上,求了半天,把期限从十日改成五日。你赶紧贴告示:五日内来赎当的,只收本钱免利息;以前你换人家的好珠宝、赖着不让赎当的,虽然不好退,就把这些东西卖掉,钱用来修桥补路。做了这善事,上帝或许会消气,收回雷部也说不定。”
矫大户一开始还有点信,可一想“雷部哪能说收就收”,又舍不得花钱,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根本没当回事,就也没照做。到了第五天,他的当铺突然起火,前堂后厅全烧光了。第二天,那些当东西的人都来讨还,他不肯赔偿,就闹上了公堂,最后连田地都卖了,一下子变得一贫如洗。
有人知道张皮雀早就预言了火灾,世人从此更敬畏他了。张皮雀在玄都观住了五十多年,后来渡钱塘江时,风太大行船困难,他派天将帮忙拉船,船走得像飞一样。他哈哈大笑,结果得罪了天将,被天将一巴掌打死了。后来有人在徽商家里扶鸾(一种占卜方式),张皮雀降笔说,自己本来是天上的苟元帅,尘缘满了,是众将请他回天复命,不是被打死的。那徽商听说真武殿灵验,就捐了一千两银子,还在殿前堆了一座石假山。可这假山虽好看,却破了风水,从此这一房的道士,再也没人能得道了。
正如诗中所说:雷火曾将典库焚,符驱鬼祟果然真;玄都观里张皮雀,莫道无神也有神。
为啥要提张皮雀这号奇人呢?因为有户人家信了画符召将的说法,差点冤害了人命。这事儿的主角叫金满,是苏州府昆山县人。他年轻时读书没读出名堂,花钱捐了个令史的职位,在昆山县户房当差。
金满脑子灵光,为人处世特别圆滑,跟同事们处得都好。才做了三四个月令史,衙门里上上下下就没不喜欢他的。他还特意结交衙门里的门子,经常请他们喝酒、送些小礼物,想让他们在知县面前多帮衬自己一把。每逢知县审案到深夜,他就留门子在家过夜,陪着说笑解闷。门子们都念他的好,虽然没法在知县面前帮他说上大忙,但凡事都会尽量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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