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贡生出身的官员就不一样了,只要犯了一分错,就会被当成十分错来处理;运气不好的话,碰上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没处发泄怒火,就算你是个清廉贤明的好官,也免不了要替那些进士出身的官员背黑锅。有这么多不公平的地方,所以我要是考不中进士,干脆就别做官了!我宁可一辈子做个老秀才,就算死了,到阎王面前高声喊冤,也能博个来世出头的机会。我怎么能甘心屈身求全,整天受别人的气,靠吃顺气丸过日子呢!”
说完,鲜于同便吟出一首诗来:“从来资格困朝绅,只重科名不重人。楚士凤歌诚恐殆,叶公龙好岂求真。若还黄榜终无分,宁可青衿老此身;铁砚磨穿豪杰事,春秋晚遇说平津。”
汉时有个平津侯,覆姓公孙名弘,五十岁读《春秋》,六十岁对策第一,做到丞相封侯。鲜于同后来六十一岁登第,人以为诗谶,此是后话。
鲜于同自从吟完那八句诗后,求仕的志向反倒越发坚定了。可无奈他时运不济,转眼就到了五十岁,依旧是“苏秦还是旧苏秦”,没能改换门庭、金榜题名。又过了几年,他就连秀才的岁考都考不好了。可每到科举考试的年份,第一个拦在考场门口请求报考的,还是他,也因此招来了不少人的厌烦和轻视。
到了天顺六年,鲜于同已经五十七岁,鬓角头发都变得花白,却还是挤在一群年轻秀才中间,兴致勃勃地谈论文学、讲解经艺,说起来就滔滔不绝。那些年轻人看见他,有的把他当成怪物,远远地躲开;有的把他当作笑柄,凑上前去戏弄他。
再说兴安县的知县,姓蒯名遇时,表字顺之,是浙江台州府仙居县人。他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科举,名气和声望都很高。他喜欢和人谈论文学经艺、品评古今人物,却有个毛病——偏爱年轻人,看不起年长的读书人,做不到一视同仁。见到年轻有为的秀才,他会格外看重、多加鼓励;要是碰到年纪大的读书人,就把人家当成腐朽无用的东西,嘴上喊着“先辈”,语气里却满是戏谑和轻慢。
这一年乡试的日子快到了,学政下发公文,命令各县对秀才进行录科考试,选拔有资格参加乡试的人。蒯知县便召集全县的秀才进行考试,他让人把试卷上的姓名糊起来再批改,仗着自己眼光准,一心要秉公评判。他从一堆试卷里挑出一份当作第一名,心里得意极了,就当着所有秀才的面夸赞道:“本县选中的这份榜首试卷,文风很有吴越地区的韵味气度,作者这次乡试肯定能一举得中,接下来的会试也能接连告捷,咱们全县的秀才,没人能比得上他!”
众人都拱手恭听,就像当年汉高祖刘邦筑坛拜将一样,满心好奇到底是哪位有名的才子能得到这般赏识。可等到拆开封条、唱名公布的时候,只见一个人应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你道这人长什么样?长得又矮又胖,胡须头发一半黑一半白;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儒巾,样式早就过时了;身上穿的蓝色长衫,补丁叠着补丁,到处都是破洞。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觉得:这人要是穿上官服,简直就像阎王殿里的胡判官。也不枉知县大人刚才夸赞,这位“先辈”今天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别羡慕他,也别自己叹气,谁都有变老的那一天。不用钻营,不用忙活,按资历排序,早晚也能轮到自己当案首。
这个考中案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被人当成怪物、笑柄的五十七岁秀才——鲜于同。满堂的秀才顿时哄堂大笑,都起哄道:“鲜于‘先辈’,又被重用啦!”就连蒯知县自己,也羞得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一时眼花看错了文章,如今在众人注视的场合,又怎么能反悔呢?他憋着一肚子气,胡乱把剩下的试卷都拆完了。还好除了第一名,后面选中的一个个都是年轻有为的秀才,这才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点,算是嗔怪中带着几分欢喜。当天蒯知县把秀才们的事情安排完,回到县衙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这事咱们就不多说了。
再说鲜于同年轻的时候本就是个有名的才子,可因为仕途困顿蹉跎了这么多年,虽然求仕的志向没磨灭,心里却也满是失意和惭愧,就像屈原在江边独自吟诵,满心愁苦;又像苏秦失意归家,满面羞惭。
今天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考了个录科案首,心里也不由得泛起几分兴奋。他知道到了学政主持的考试,学政未必会喜欢自己的文章,但好在有了县里案首的身份,就能直接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于是他兴冲冲地赶往省城参加考试。
到了省城,其他考生都在住处埋头研读经书、温习策论,只有鲜于同因为平日里学问就很扎实,整天就在街上闲逛。旁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猜测道:“这位老相公,怕是来送儿子、孙子进考场的吧?真是个局外人,日子过得也太悠闲自在了!”要是有人知道他自己就是来参加乡试的秀才,少不得要嘲笑他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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