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暴终于平息。九龙九凤的华服退去,换回深紫常服,太后斜倚在慈宁宫暖阁的紫檀榻上,闭目养神。
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榻沿,脑中回旋的,不是西域使臣的狼狈,而是翊王李承鄞那双深潭般的眼眸。
当他力陈驱逐使团、护卫“天朝贵女”时,那份凛冽的杀气与不容置疑的袒护,绝不仅仅出于对国体的维护。
这般大费周章地维护一个已废太子妃的清誉?崔韫笙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李承鄞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朝堂上心思深沉,何曾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
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被强行压下的炽热,瞒得过满朝文武,却瞒不过她这双阅尽世情的眼睛。
“宁儿……” 她低声喃喃,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
翊王的心思……是福是祸?她需要确证。
“传翊王。” 崔韫笙的声音平静无波。
片刻后,翊王李承鄞踏入暖阁。他已换下朝服,一身墨色常服更衬得身姿挺拔,面容冷峻。他恭敬行礼:“儿臣参见皇祖母
坐。” 太后抬了抬手,指向榻前早已备好的锦垫,她并未起身,只是示意一旁侍立的容霜:“把哀家那套雨过天青的茶具拿来,再取些新贡的紫笋茶。”
暖阁内,炭火融融,驱散了深冬的寒意。崔韫笙竟亲自煎起茶来。
她动作舒缓优雅,素手执银勺,舀起清冽的山泉水,注入小巧的玉铫中,置于红泥小火炉上。
火苗舔舐着铫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水汽氤氲,模糊了她沉静的面容,也柔和了暖阁内略显凝滞的气氛。
“今日朝堂,多亏有你。”
崔韫笙专注地看着铫中渐起的水泡,声音如同闲话家常。
“祖母言重了。”
翊王端坐锦垫,姿态恭谨,目光落在崔韫笙行云流水的动作上,“儿臣分内之事,亦是……为社稷、为天朝尊严。”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社稷……尊严……”
崔韫笙轻轻重复着,唇角似乎弯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水沸了,她提起玉铫,将滚水缓缓注入放了茶叶的温润天青色茶盏中。翠绿的茶叶在热水中翻滚舒展,清香四溢。
“是啊,都是为了江山。”
她放下玉铫,用银镊夹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动作从容不迫,
“只是,有些事,终究是委屈了宁儿那孩子。”
翊王端坐的身形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垂在膝上的手微微蜷起,面上却依旧沉静:“郡主……受惊了。幸得皇祖母庇佑。”
“庇佑?”
崔韫笙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直直地看向翊王,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哀家能庇佑她一时,还能庇佑她一世吗?还是要给她选一位好夫君”
她将第一盏茶轻轻推到翊王面前,茶汤清亮,映着天青色的瓷壁。
“宁儿这孩子,命途多舛。前太子妃的身份……终究是个麻烦。”
崔韫笙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真切的忧虑,“如今太子被囚,虽废黜在即,但她顶着这个名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哀家……得为她寻个出路。”
翊王端起茶盏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他低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没有接话。
她仿佛没看到他的细微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如针:
“前些日子,哀家倒是想起几个人选。安国公家的三公子,才学人品都是上佳,虽非嫡长,但家风清正,必不会委屈了宁儿。”
她啜了一口茶,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翊王。
“还有……威远侯的世子,年纪虽轻了些,但弓马娴熟,前程似锦,性子也爽利,与宁儿沉闷的性子,倒也能互补。”
“哦,对了,” 崔韫笙放下茶盏,仿佛才想起,“江南织造刘家那位进京述职的公子,哀家瞧着也不错,温润如玉,家资丰厚,宁儿若随他去江南,远离这京城是非之地,倒也是个清净归宿……”
炭火的暖意似乎都被抽走,只剩下冰冷的试探。
翊王端坐如磐石,但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端着茶盏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死紧,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但那周身散发出的、越来越凛冽的寒意,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太后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紧绷的手,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并不催促,只是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添了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才抬眸,目光如古井深潭,平静无波地看向翊王:
“翊王觉得,哀家选的这几家,如何?
翊王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暴怒,没有急切辩解,甚至脸上连一丝波澜也无。
只是那双总是深邃如夜空、或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此刻却像淬了火的玄冰,亮得惊人,又冷得彻骨。
他迎上崔韫笙探究的目光,薄唇微微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那弧度不似笑,更像刀锋出鞘前冰冷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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