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打破了有些凝滞的气氛。
“这酒如何?”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缓,带着一丝闲聊的意味。
“老张铺子旁的酒坊新出的,说是用后山的雪水酿的,清冽回甘。”
姜保宁抬起眼帘,目光有些迟缓地落在酒杯上,又移到谢祈年脸上。
他脸上带着惯常的、似乎永远轻松的笑意,但那双望向她的眼睛深处,却沉淀着她熟悉的锐利,此刻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嗯…是比宫里的酒…清爽些。”
她低声应道,声音没什么起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宫里的酒…总是带着规矩和束缚的味道。
谢祈年看着她这副强撑平静的模样,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却没有喝,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酒液上,斟酌着词句。
暖阁里炭火噼啪,窗外寒风呼啸,更衬得室内一片压抑的安静。
“保宁,”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那抹惯常的戏谑彻底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关切与凝重。
“你……最近气色总不太好。可是有什么心事?”他问得小心翼翼,目光紧锁着她的反应。
姜保宁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她迅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了一下,她抿紧了唇,沉默了片刻,才挤出几个字:“……没有。许是冬日天寒,懒怠了。”
这苍白的掩饰如何能瞒过谢祈年?他太了解她了,她越是掩饰,越是证明那“心事”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氤氲的热气,目光如炬,带着一种穿透伪装的锐利,却又饱含着难以言喻的温柔与不忍。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沉甸甸地砸在暖阁凝滞的空气里:
“保宁,你我相识多年。有些话,或许僭越,但我不得不说。”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你性子烈,如火似风,受不得半点拘束委屈。那深宫高墙……”他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痛惜的沉重,“规矩如铁,人心似渊。我是怕……怕你日后……过得不好。”
过得不好”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穿了姜保宁包裹在层层玄青与倔强之下的、最柔软也最恐惧的地方。
她猛地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谢祈年那双盛满了纯粹担忧、焦虑、以及无能为力的痛苦的眼眸里。
那目光太直接,太沉重,毫无掩饰地映照出她心底那片被冰封的荒芜与绝望。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委屈、被理解的震颤和铺天盖地的脆弱感,如同汹涌的暖流,猛地冲垮了她心底那道摇摇欲坠的冰堤。
她死死咬住下唇,纤瘦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起来,如同寒风中的枯叶。
然而,眼泪是最不听话的东西。
一滴滚烫的泪珠,终究挣脱了眼眶的束缚,如同挣脱冰壳束缚的暖流,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砸落下来。
它没有落在她的衣襟上,而是直直坠入她面前那只盛着琥珀色梨花白的酒杯里。
“嗒。”
一声细微到几乎被炭火声淹没的轻响。
那滴泪珠在清澈的酒液中迅速晕开、消散,只留下一圈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在杯壁上轻轻晃动了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但这微小的涟漪,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暖阁凝滞的空气里,更炸在谢祈年的心上!
他清晰地看到她强忍哽咽时剧烈颤抖的睫毛,看到她因用力咬唇而泛白的齿痕,以及那颗泪珠砸入酒中时,她身体那一下细微的、仿佛被灼伤的瑟缩。
谢祈年只觉得心口像是被那滴滚烫的泪水狠狠烫了一下。
他放在膝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捏得发白。
他伸出的、想要安慰的手僵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钉住,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分。
姜保宁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她只是用力地、近乎粗鲁地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眼睛,试图擦去所有狼狈的痕迹。
她抬起头,眼圈通红,泪水虽然被粗暴拭去,但眼底的水光和浓重的鼻音却无法掩盖。
她看向谢祈年的目光里,充满了被看穿脆弱后的羞耻、难堪,还有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绝望的倔强。
“太子被废,世事无常,保护好自己。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谢祈年那双写满担忧、焦虑甚至带着一丝无能为力的痛苦的眼眸里。
一股巨大的酸涩和委屈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将那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但眼底的水光却无法掩饰。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明白。明白她对那场婚约的抗拒,明白她对深宫的恐惧,明白她此刻如同困兽般的绝望!
他怕她在那冰冷的黄金牢笼里,被规矩磨平棱角,被算计耗尽心力…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东宫引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东宫引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