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宸宫的龙涎香尚未散尽,混合着昨夜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域暖香,在黎明前最沉冷的黑暗中无声浮动。
巨大的鎏金蟠龙拔步床内,明黄帐幔低垂,层层锦衾之下,那抹惊心动魄的赤红早已被收敛,只余下一点墨色的发梢蜿蜒在枕畔,如同沉睡的火焰余烬。
李允贤已然起身。
他身形挺拔如孤峰。两名当值的太监垂手侍立,动作轻若狸猫,正为他一层层穿戴繁复的帝王朝服。
玄色为底,金线织就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流转着冰冷而沉重的威仪。
他微阖着眼,任由内侍整理衣领袖口,眉宇间不见丝毫宿醉或温存后的慵懒,唯有深潭般的沉静与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帝王的孤寒。
寝殿内静得可怕,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和铜盆中炭火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
王丕斌悄无声息地端着一个红漆托盘,如同幽灵般出现在内殿与外殿交界的珠帘旁。
托盘上,一只小巧的素白瓷碗,碗口氤氲着淡淡的热气,里面盛着大半碗色泽深褐、气味微苦的汤药。
李允贤并未回头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打破了死寂,却带着一种比这黎明更寒的冷意,清晰地送入王丕斌耳中:
“备下了?”
“回陛下,”
王丕斌腰弯得更低,声音压得极细,如同蚊蚋,“按您的吩咐,寅时三刻便在小厨房煨上了。用的是最温和的方子,加了红枣枸杞调和药性,不会伤及根本。”
他顿了顿,补充道,“药效稳妥,服下后……无痕。”
李允贤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算是知晓。镜中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无波,映不出丝毫情绪。
昨夜御苑枫红下那惊心动魄的旋舞,那燃烧生命般的炽热与不甘,那撞入怀中的温软与仿佛只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
醒来后,只余下这碗必须喝下的深褐药汁,无声地提醒着帝王权柄之下,情欲与血脉皆需掌控的冰冷法则。
朝服终于穿戴整齐。
金冠束发,十二旒白玉珠垂落眼前,遮挡了部分视线,也隔绝了尘世。
“陛下……” 王丕斌端着药碗,有些迟疑地低唤。按规矩,这药,需得亲眼看着饮下方可。
李允贤的脚步在珠帘前微顿。他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旨意:“搁着。待她醒了,伺候她喝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加重,如同冰冷的铁律烙印在空气中:
“不许吵醒她。让她睡到自然醒。”
“是。”
王德全立刻躬身应下,心中了然。
李允贤不再停留,掀开珠帘,步入外殿。
天边已泛起一线极淡的鱼肚白,但离破晓尚有些时辰。上朝的时辰快到了。
他迈步而出,玄色金线龙袍的下摆在门槛处划过一道沉重的弧线。
他的脚步再次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有一句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命令式回护的话语,清晰地传入殿内侍立的王德全及所有宫人耳中,如同最后的敕令:
“她醒了,给她换上妃嫔的宫装。”
声音微顿,似乎沉吟了半息,又补充道:
“用……茜红的料子。”
言罢,那玄色的身影再不迟疑,大步踏入殿外沉沉的晨雾与渐起的銮驾仪仗之中。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王丕斌垂手肃立在内殿门边,目光扫过那碗在小几上兀自冒着微弱热气的避子汤,又掠过那低垂的明黄帐幔。
殿内重归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和帐幔深处传来的、极轻极均匀的呼吸声。
圣宸宫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张力。
那碗深褐色的避子汤搁在紫檀小几上,早已失了最后一丝热气。
低垂的明黄帐幔被一只纤细却带着惊人力量的手猛地掀开!
阿史那云醒了。
那双眼眸,此刻蒙着一层初醒的迷茫水雾,随即被一种惊弓之鸟般的警觉与彻骨的寒意瞬间取代。
陌生的、极度奢华的寝殿,身上触感滑腻却冰冷的顶级丝缎寝衣,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浓重药味……
一股巨大的恐慌与屈辱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弹坐起来,锦被滑落,露出线条优美却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寝衣“那是什么?!”
一直如同石雕般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王丕斌和两名捧着崭新宫装的宫女,立刻无声地围拢过来。
王德全腰弯得更低,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宣读既定的律法:“公主殿下醒了。请用药。”
“药?什么药?”
卓玛顿珠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碗深褐色的液体上,草原儿女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我不喝!拿走!”
她猛地掀开被子,甚至顾不上寻找自己的鞋履,赤着一双莹白如玉、昨夜还在冰冷青石上旋舞跳跃的纤足,咚地一声踩在冰凉刺骨的金砖地上!
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却丝毫未能浇灭她心头的怒火与抗拒!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幼兽,不管不顾地就要冲向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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