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长安城浸润在初春特有的湿润气息里。
柳絮如雪,纷纷扬扬,粘在行人的衣襟鬓角,也落在秘书监值房敞开的窗棂上。
他打听到姜烨今日午后会在兵部衙署处理军务。
兵部衙署的庭院里,几株老柳刚抽出嫩芽。
姜烨正站在廊下,负手看着庭院中几名军官操演步法。
他身姿挺拔如枪,玄色常服衬得他眉目愈发冷峻。阳光穿过稀疏的柳条,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云铮定了定神,缓步上前,隔着几步远便停下了,姿态放得极低,拱手道:“姜大将军。”
姜烨并未回头,只淡淡道:“江大人,公务繁忙。” 拒人千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云铮心知不能再绕弯子,他必须抓住这短暂的机会。
他向前微倾身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切:“将军,前日蒙将军开恩,允下官妻妹后日赴宴,下官……感激不尽!
姜烨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
江云铮心一横,将早已在腹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和盘托出,语速极快,带着孤注一掷的迫切:“下官深知,将军府门楣清贵,规矩森严。妻妹出身商贾,能得将军允准踏入府门,已是天大的恩典!下官绝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求……只求将军能再开金口,允府上……不拘哪位女眷,在宴席之上,稍加照拂一二,让她……让她能安然度过那半日,不至太过失礼难堪,便是王家上下,永感大德!”
他顿了顿,观察着姜烨的背影,见对方并未立刻斥责,立刻抛出了准备好的“台阶”,声音更低,带着一种洞悉对方心事的暗示:“况且……云夫人才情出众,温婉知礼,在京中闺秀间素有美名。若由云夫人……稍加引领,既全了礼数,亦无损将军府清誉。春日宴上,众目睽睽,若有丝毫差池,于将军府颜面……恐亦有微瑕。下官斗胆,恳请将军三思!”
庭院里操演的呼喝声显得格外刺耳。柳絮无声地飘落,沾在姜烨玄色的肩头。
他依旧背对着江云铮,沉默着。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无比漫长。江云铮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终于,姜烨缓缓转过身。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隐在廊檐的阴影里,神情莫测。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江云铮低垂的头颅,扫过他官袍袖口那片刺目的淡墨污痕,最终停留在那株洁白的玉兰上。
他没有看江云铮的眼睛,只是用那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冰冷语调,极其简略地吐出了两个字,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以。”
说完,他不再理会江云铮,目光重新投向庭院中操演的军官,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江云铮如蒙大赦,巨大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几乎站立不稳。他深深一揖到底,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谢……谢将军恩典!”
姜烨的目光依旧落在庭院中,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刀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
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厌烦和无奈。江云铮的话,尤其是那句“众目睽睽”,确实戳中了他一丝顾虑。
让云落雪出面,是目前最不坏的选择。至于那个商贾之女……姜烨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让她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天壤之别也好,彻底死了那份痴心妄想。
暮色四合,将军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姜烨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
案上并无堆积如山的军报文书,只摆着一套素雅的青瓷茶具,袅袅热气蒸腾着雨前龙井的清香。
暖阁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幽谷兰芷,悄然步入。
云落雪步履轻缓,一身月白底绣银线暗云纹的素锦长裙,外罩同色轻纱披帛,在烛光下流动着温润的光泽。
她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羊脂白玉簪,清丽脱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温顺。
“将军。”她声音清冷,如珠玉落盘,屈膝行礼。
“嗯。”姜烨的目光从案面抬起,落在她身上。
他略一颔首,示意她坐下。云落雪依言在书案侧面下首的绣墩上坐了,腰背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仪态无可挑剔。
姜烨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提起青瓷茶壶,慢条斯理地为她斟了一杯茶。
碧绿的茶汤注入素白的瓷盏,香气愈发馥郁。
云落雪双手捧起茶盏,并未饮用,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温热,静静等待。
“后日府中的迎春宴,”
姜烨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你操持得如何了?”
“回将军,一切已准备妥当。”
云落雪声音平稳,条理清晰,“园中的海棠、玉兰、迎春皆开得正好,已着人精心打理。宴席设在西苑暖阁,熏香、茶点、果品皆按春日时令备下,瑞脑香清雅不腻。帖子也已悉数送到各府,回帖皆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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