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坤宁宫的寝殿里,尚未散尽的沉水香混着晨露微凉的湿气。
镶金嵌玉的铜镜前,叶妙音端坐着,晨起时的慵懒还粘在眼角眉梢。
镜面映出一张脸,虽精心敷了薄粉,却掩不住底子里透出的苍白,像一张揉皱又被竭力抚平的玉版宣纸。
雪梅正执着一柄温润的羊脂玉梳,小心翼翼梳理着那匹如墨似缎的长发。
窗外鸟鸣啁啾,殿内却只有玉梳滑过发丝的细微声响,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腔里空洞的回音。
梳篦行至发梢,雪梅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放下玉梳,无声地退后两步,屈膝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头深深垂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冰锥凿进叶妙音的耳中:
“启禀娘娘,方才前头传来消息…贵妃娘娘蒙皇上恩典,特赐封号“元”。留宿圣宸宫”雪梅的呼吸窒了窒,才续道,“嘉美人…晋封为嘉婕妤。”
殿内最后一丝暖意瞬间抽空。
叶妙音搭在妆台上的手猛地攥紧,正握住了那柄冰凉的玉梳。
铜镜里,那双原本带着几分朦胧倦意的凤眸骤然收缩,她死死盯着镜中自己陡然扭曲的倒影,仿佛要从那虚幻的影像里看出一个答案,一个她绝不愿相信的答案。
“赐号…“元”?”
叶妙音喃喃重复,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元,始也,首也。
一个贵妃,竟敢僭占此号!皇上…他当真已存了废立之心?
紧接着,更深的恐惧攫住了她,“那…协理六宫之权呢?”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几乎不成句,每一个字都带着濒死般的颤音,“也…一并给了…元贵妃?”
雪梅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触到冰冷的地面,声音细若蚊蚋:“是…皇上的旨意,着元贵妃…协理六宫诸事。”
“呵…呵呵…”
叶妙音喉咙里滚出一串破碎的、毫无温度的低笑,攥着玉梳的手因极度的愤怒和怨毒而剧烈颤抖,指节扭曲泛白。
只听得一声极其轻微又异常清晰的脆响——“啪嗒”!
那柄价值连城的羊脂玉梳,竟生生在她掌心断为两截!断裂处尖锐的齿尖,毫不留情地刺入她柔嫩的掌心,殷红的血珠立刻争先恐后地沁出,蜿蜒在断裂的玉齿和惨白的手掌上,红得刺目惊心。
掌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被反复凌迟的万分之一。
镜中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此刻只剩下怨毒刻骨的狰狞,所有的端庄华贵,都在这一刻被妒恨的毒焰焚烧殆尽。
她不禁发出冷笑“皇上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爱她,她也快三十岁了,容颜依旧美丽,生了三个孩子,要不是皇上体谅她生育辛苦,要么这后宫就是她沈氏的了。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太医令杨大人奉旨,为皇后娘娘请脉——”
杨太医提着沉重的药箱,躬着腰,屏息凝神地踏入这死寂得令人心头发怵的凤仪宫正殿。
浓重的药味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滞气息扑面而来。
他小心翼翼地跪在早已备好的锦垫上,垂着眼,伸出三指,轻轻搭在皇后叶妙音伸出的手腕上。
那腕骨嶙峋得硌手,隔着薄薄的皮肤,几乎能数清骨头的节节凸起。
指尖下的脉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残烛,却又偏偏浮滑躁急,全然失了根基。
杨太医的心猛地一沉,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斟酌着词句,声音苍老而谨慎,带着医者固有的忧心:
“娘娘…万福金安。只是…恕老臣直言,娘娘脉象虚浮躁急,似浮萍无根,此乃气血两亏、心脉大耗之兆。长此以往,恐伤及根本…万望娘娘务必…务必收敛心神,戒躁戒怒,忌大悲大喜,尤忌…忧思过甚,劳心伤神……”
他顿了顿,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更忌…五志过极,郁火内生啊。”
“忌?收敛?”
叶妙音一直紧闭的眼霍然睁开“放肆!”
她猛地抽回手腕,另一只手抓起旁边小几上一盏刚奉上不久、犹自冒着苦涩热气的药碗,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张太医跪着的方向狠狠掼去!
“啪嚓——!”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炸响!黑褐色的药汁伴随着无数锋利的白瓷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飞溅。
滚烫的药液泼溅在杨太医深青色的官袍前襟和花白的胡须上,留下大片污渍;尖锐的瓷片擦着他的脸颊和官帽飞过,划破空气发出锐啸。
几滴滚烫的药汁甚至溅到了他苍老的眼皮上,灼痛感让他本能地闭上眼,身体剧烈地一抖,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发出半点痛呼,只是伏地的身躯僵硬如石,筛糠般抖得厉害。
“你一个卑贱太医,竟敢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妄议中宫?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叶妙音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拔高,尖利得刮擦着所有人的耳膜,那张因怨毒而扭曲的脸庞,在破碎的瓷片和泼洒的药汁映衬下,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滚!给本宫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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