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撕裂,只剩下皇后粗重疯狂的喘息和碎瓷散落一地的狼藉。
雪梅脸色煞白如纸,强自镇定着,迅速上前,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瑟瑟发抖的杨太医与盛怒的皇后之间。
她深深地、无声地朝叶妙音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大礼,姿态恭谨至极,然后才转向杨太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依旧维持着大宫女应有的体面:“杨大人,请随奴婢来。”
她半搀半引,几乎是架着双腿发软、惊魂未定的老太医,快步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正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暂时隔绝了里面那令人胆寒的风暴。
一路无话。穿过回廊,走下玉阶,直走到远离凤仪宫正殿的朱红宫门之外,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照亮了宫墙投下的巨大阴影,也照亮了张太医脸上纵横交错的冷汗和残留的药汁污痕。
雪梅停下脚步,对着杨太医,再次深深一福,是宫规里最周全的送客之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杨大人,方才殿内……惊扰大人了。娘娘凤体违和,心绪激荡,言语间若有冲撞,还望大人海涵,莫要放在心上。”
杨太医惊魂甫定,看着眼前这位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心腹,月光下她眼中那份深切的忧虑和沉重的压力清晰可见。
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最终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这叹息里,有后怕,有无奈,更有一种医者面对无可挽回之事的悲悯。
他环顾四周,确认再无旁人,才凑近雪梅一步,声音压得如同耳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千斤的重量:
“雪梅姑娘……娘娘的身子……”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无奈,“……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脉象浮散无根,心脉大损,肝气郁结已入膏肓……纵有仙丹灵药,也不过是……强续一时。若悉心静养,摒绝俗务,戒嗔戒怒……或许……还能撑过一年光景……”
他再次艰难地停顿,看着雪梅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声音更低,几乎只剩下气音,却字字如冰锥,狠狠凿进雪梅的心脏:
“可若……若日日如今日这般,五内俱焚,耗心耗神,殚精竭虑于……于那争权夺位、嗔恨怨妒之中……”
他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里是沉痛到极点的宣判,“那便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回天乏术了。半年……都算……老天开眼……”
雪梅死死咬住下唇,不行,娘娘不能倒!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深吸了一口深秋寒冽刺骨的空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转身,像赴死一般,重新走向那座被怨毒与毁灭气息笼罩的宫殿。
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浓烈的瓷器碎片混合着药汁、熏香和某种疯狂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殿内已是一片狼藉,价值连城的珐琅彩瓶、玉雕摆件、甚至妆台上的菱花铜镜都未能幸免,碎片铺满了织金地毯。
叶妙音半倚在唯一还算完好的软榻上,胸口剧烈起伏,雪梅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碎片,如同踩在刀尖上,一步步挪到榻边,缓缓跪下。
她没有立刻去收拾残局,也没有贸然开口劝慰,只是用那双盛满了忧虑、恐惧,却又强自镇定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她的主子。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叶妙音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声。
良久,雪梅才用极轻、极缓,却带着一种奇异力量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娘娘……”她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重量,“您……忘了卢姑娘了吗?”
叶妙音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雪梅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断死寂的不耐和茫然。
雪梅迎着她那毫无生气的目光,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清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试图激起最后的涟漪:“卢雪晴姑娘……她,还没进东宫呢。”
叶妙音闻言一愣,雪梅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立刻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煽动和急切:“娘娘,您想想,卢姑娘是您千挑万选,费尽心思为太子殿下预备的人儿啊!她那般品貌性情,正是能拴住太子殿下心的人选!可如今……她还没名没分地在外头等着您的懿旨呢!”
她微微倾身,声音几乎化作气音,却带着淬毒的针尖,精准地刺向叶妙音此刻最脆弱、最不甘的痛点:“而东宫里头……那位太子妃!仗着娘家的势力……娘娘您看看,她如今是何等的气焰?她霸占着太子殿下,俨然已是东宫唯一的主子!太子殿下的心,怕是……怕是都要被她拢过去了!”
“霸占……”
叶妙音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干裂的唇瓣渗出血珠。
她的第一个儿子被她的丈夫下旨流放,她的儿子,李承鄞,她唯一的指望!
雪梅看着皇后眼中那死灰复燃般重新燃起的火焰,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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