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鄞微微颔首,在高显的搀扶下下车,步履沉稳地穿过回廊。
卢府内花木扶疏,布置清雅,少了些权贵之家的豪奢,多了几分书卷气。澄心堂位于府邸深处,环境更为幽静。
卢秉权一身家常的靛蓝直裰,早已在书房门口迎候。
他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中透着圆滑,见到李承鄞,立刻撩袍便要行大礼:“老臣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免礼。”
李承鄞快走两步,虚扶一把,脸上已换上储君惯有的温雅笑容,“是孤心血来潮,未及通传,扰了卢卿清净才是。
“殿下折煞老臣了!殿下驾临,蓬荜生辉!”
卢秉权连声道,侧身将李承鄞请入书房。
澄心堂内陈设古朴,满墙书架藏书浩瀚,一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上堆着账册文书,旁边设有一张精巧的棋枰,黑白子已悄然布下大半残局,显然是为此刻准备的。
“卢尚书雅兴。
李承鄞目光落在棋枰上,顺势在棋枰一侧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
“闲来无事,手谈一局,聊以自娱。殿下若有兴致,不妨指点老臣一二?”卢秉权笑着在对面坐下,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也好。”
李承鄞执起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指尖摩挲着光滑的玉质,目光却沉凝如渊。
“今日朝会,父皇问起户部存银,卢尚书应对得体。”
李承鄞落下一子,看似随意地提起。
卢秉权捻须,目光落在棋枰一角,应了一子,叹道:“承蒙陛下垂询。国库虽因姜督师北征所获充盈,然钱粮之事,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各项开支,赈灾、河工、官员俸禄、边军粮饷…桩桩件件,皆是吞金之兽。开源节流,仍是当务之急。
李承鄞心领神会,指尖的白子轻轻敲击棋盒边缘,发出规律的轻响。“卢卿持重。然,国之大者,在祀与戎。”
他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卢秉权,“西陲不宁,西羯猖獗,断我商路,裂我疆土。父皇有意效仿先汉盛唐,复设西域都护府,永固西陲。此事,卢卿以为如何?”
棋枰上的空气瞬间凝重了几分。卢秉权执棋的手悬在半空,沉吟片刻,才缓缓落子,谨慎答道:“陛下雄才伟略,开疆拓土,乃千秋功业。然,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西羯地处僻远,征伐耗资必巨,转运艰难。若战事迁延,恐国库难以支撑,动摇国本。此中利弊,需慎之又慎。
他落下一子,攻势骤然凌厉:“卢卿所虑极是。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西羯不除,河西走廊永无宁日,丝路断绝,岁入锐减,此乃慢性失血,其害更甚于一时之靡费!父皇之意已决,孤亦深以为然。”
“此战,势在必行。户部,便是此战之基石!卢卿,孤需要你一个准话,此战钱粮,户部能否支撑?如何支撑?”
他深吸一口气,执子落定,斩钉截铁道:“殿下明鉴!为国分忧,乃臣子本分!西征关乎国运,户部责无旁贷!老臣即刻着手,开源节流并举:一是清丈部分皇庄、勋田,增收赋税;二是暂缓部分非紧要河工、宫苑修缮;三是预征部分富庶州府明年三成的商税;四是与江南几大皇商通融,预支部分盐铁茶引之利。如此,当可筹措大军三月之粮饷!若战事顺利,后续转运补给,老臣再行设法!
“好!”
李承鄞眼中精光一闪,赞了一声,“卢卿老成谋国,实乃朝廷柱石!有卢卿此言,孤心甚安。”
他落下一子,棋势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具体细则,卢卿尽快拟个条陈,孤自会与父皇禀明。此战功成,卢卿当记首功!”
“为君分忧,不敢言功!”
就在棋局看似进入平稳阶段,两人就一些转运路线、粮草囤积点等细节交换意见时,书房外传来一声刻意拔高、带着几分娇柔的女声:“爹爹,女儿给您和贵客送新茶来了。”
李承鄞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卢秉权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堆起笑容,扬声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鹅黄色云锦襦裙的少女,低眉顺眼地端着红木托盘走了进来。
卢雪晴身姿窈窕,步履轻盈,容貌算清秀,远谈不上绝色。
但问题在于,她身上这套鹅黄色云锦襦裙,无论是料子、款式,还是上面那精巧的缠枝莲暗纹,都透着一股华贵,倒与她清秀的气质相冲。
卢雪晴脸上敷着薄粉,唇上点了口脂,带着几分紧张和期待,小心翼翼地走到棋枰旁。
她将托盘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动作略显僵硬地端起一只雨过天青釉的茶盏,声音带着刻意放软的颤音:“殿下,请用茶。是今年新贡的蒙顶石花。”
茶盏递到李承鄞面前,她微微抬起眼,飞快地、带着无限倾慕地瞥了李承鄞一眼,又立刻受惊般垂下,脸颊飞起两抹红晕。
为了稳住卢秉权,为了西征的钱粮,他强压下心头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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