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应声下楼,穿过早高峰的车流来到对面照相馆。老板笑着指了指柜台上的照片:“早就洗出来了,就是还潮着,烘几分钟就好。”不到八点半,他就捏着温热的照片回到了办公室。仲昆正好也从外面回来,两人对视一眼,他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传呼机上记下的号码。电话那头没有应答,只传来“嘀”的一声轻响,随后是传真机启动的嗡鸣。仲昆迅速将照片放在传真机上,看着纸张缓缓卷入,齿轮的轮廓在晨光中随着机械运转,渐渐驶向远方。
电话铃声响起时,仲昆刚放下手中的图纸没多久。按下接听键,毕庶模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仲昆,不是我泼冷水,这个齿轮你们搞不了。”
不到五分钟的通话里,毕庶模把难题摊在了明处。
“我们厂试验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的语气里带着无奈,“我们国家的齿轮钢主要是采用苏联提供的20铬、锰、钛系列齿轮钢技术,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改进。但你们这个齿轮要采用日本的40铬、镍、钼系列的齿轮钢,末端脆透性优越,目前国内还搞不了。”
话音未落,毕庶模已经开始想办法:“图纸我可以找到,加工时参数要调整两次,一定要买齿向测试仪配合才能调整好参数。我先把图纸找出来,拍照以后发给你。研磨轮没有问题,我找两片,让乘警捎过去,你去接站就行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下午我再给你们厂打个电话,把齿轮钢方面的情况和你父亲讲一讲,我给你说,你也不懂。”
“那先谢谢你了,”仲昆连忙应下,“我先给父亲打个电话,让他下午在办公室等你的电话。”
放下电话,仲昆立刻拨通了厂里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仲明,他仔细叮嘱弟弟:“让父亲下午在办公室等毕庶模的电话,别错过了。”
转身看到一旁的永明,仲昆忽然笑了:“你先不用急着回去,反正你也没有驾驶证,要等交警下班后才能返回。下午你陪我去练练车,等我拿到证以后,我带你。你将来学会后,货车就给你开了,我买个轿车开开。”
下午三点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廷和的办公桌上。他正低头翻阅着几本厚厚的合金钢书籍,书页边缘已经被磨得有些卷曲。这些年来,他从各种渠道搜集的专业书被翻了无数遍,哪些关键数据在第几本书的第几页,早已烂熟于心。他轻轻蹙起眉头,毕庶模的电话,应该快到了。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轻响,一起等待着毕庶模通话。
廷和正对着齿轮参数凝神思索,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拿起听筒,听筒那头传来带着浓重浙江口音的普通话,熟悉又亲切。
“杨厂长你好。回来以后一直没有回电话,感谢你的款待。”毕庶模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廷和立刻直起身子,语气诚恳:“毕师父,你好。没有你上次来厂指导,我们的齿轮项目恐怕还在原地踏步,真是太感谢你了。”
“同行帮忙是应该的。”毕庶模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上午仲昆发了你们试制齿轮的照片,我翻出当年的档案。两年多前我们也试过,图纸参数标得含糊,说明当时数据就不确定。失败主要在齿轮钢,我们用的苏联20铬锰钛合金,改来改去都不行,末端脆透性始终达不到要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查文献发现日本40铬镍钼合金脆透性好,但我们没再试。你们要做的话,必须买齿向测量仪,加工时得改两次参数。买到后告诉我,休班去教吴宏,那小伙机灵,半天就能学会。替我给杨村长和仲明问好。”
放下电话,廷和揉了揉眉心,转身对身旁的仲明说:“我们把试制齿轮这事想得太简单了。东风齿轮厂试了多次都没成,问题根源在齿轮钢上。”
他走到图纸前,指着齿轮受力点解释:“拖拉机半坡起步时,这地方受的冲击力最大。钢太硬就脆,容易断齿;强度不够又会软齿,根本经不起长期使用。”
仲明凑近图纸,眉头紧锁:“那我们之前的试验……”
“先停一停。”廷和果断决策,“让小白他们暂停输出齿轮试验,这段时间专心抓车间生产,争取日产量提到120个。这个月资金宽裕了,立刻去买齿向测量仪,毕师父说了这是必需品。”
他走到窗边望着车间方向,语气带着感慨:“老厂的经验太宝贵了。毕师父把关键问题都点透了,还有解决办法。咱们不能蛮干,得按科学来。等测量仪到了,让吴宏好好学,有毕师父指导,咱们少走多少弯路。”
仲明在一旁点头:“我这就去通知车间,先把产量提上来。买仪器的事我尽快落实。”
阳光渐渐西斜,办公室里的图纸上,那些复杂的齿轮参数仿佛有了新的意义。廷和知道,这个电话不仅带来了技术指导,更让他们明白了实业发展的真谛——既要敢闯敢试,更要尊重经验、遵循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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