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走后的第三天,江川的修车铺前堆了五辆待修的电动车。
深秋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刮过筒子楼,把塑料布搭的棚子吹得哗啦响。
江川蹲在地上,手里的扳手拧得咔咔响。
“江川,我那车今儿能好吗?”
穿军大衣的老头蹲在旁边抽烟.
“明儿一早还得骑它去城郊拉菜。”
“快了。”江川头也不抬,把拆下来的刹车片扔进铁盆。
“刹车线锈死了,得换根新的。”
老头“嗯”了一声,看着江川冻得发红的耳朵:“小林那孩子走了?”
“嗯。”江川从工具箱里翻出新的刹车线,塑料包装在手里搓得沙沙响。
“去省会集训了。”
“画画好啊,”老头咂咂嘴。
“能走出这破地方。”
江川没接话。
他把新刹车线穿进车架,手指灵活地打着结。
下午四点多,修车铺的活才干完一半。
江川直起身捶了捶腰,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上次帮人抬电动车时闪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像是要把整个铁北都盖严实。
筒子楼的楼道里飘出饭菜香,混着煤烟味,在冷风里打着旋。
“江川!”张婶的声音从楼道口传来,她端着个铝盆,里面是刚蒸好的红薯。
“你爸说你中午就啃了个冷馒头,快拿两个红薯去!”
江川接过来,红薯烫得他手直抖:“谢了张婶。”
“谢啥!”张婶拍了拍围裙上的面。
“对了,我跟你说个事。我家那口子在东风货运站上班,他们晚上缺个修叉车的,你去不去?”
江川愣了一下:“叉车?”
“合力牌的。”张婶比划着。
“说是老出毛病,电路接触不良,修一次给八十,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就四个钟头。”
八十块。
江川心里默算了下,够买两盒父亲的降压药,还能剩点给林暮攒着画材钱。
他咬了口红薯,甜得发腻的味道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货运站在哪儿?”他问。
“就老钢厂那边,离这儿三站地。”张婶看着他。
“就是得熬夜,你白天还得看铺子,吃得消不?”
江川把最后一口红薯塞进嘴里,噎得直眨眼:“没事。”
晚上九点半,江川把父亲安顿好。
江父靠在床头,手里捏着林暮留下的速写本。
那本上画了不少修车铺的场景,有他蹲在地上拧螺丝的样子,还有棚子顶上漏下来的光斑。
“我去铺子加会儿班。”江川把暖水袋塞进父亲被窝。
“有事给我打电话。”
江父点点头,翻到速写本最后一页。
上面是林暮临走前画的江川,嘴角带着点笑。
他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画中人的脸:“小暮这孩子,心细。”
江川没说话,帮父亲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门。
夜风比白天更冷,江川把外套拉链拉到顶,露出的一截脖子还是冻得发麻。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路面结着层薄冰,走起来打滑。
老钢厂早就黄了,只剩下断壁残垣。
东风货运站就建在钢厂旧址上,几排简易房围着个大院子,里面停着十几辆卡车,黑黢黢的像卧着的怪兽。
“你就是张婶介绍的江川?”穿皮夹克的男人从门卫室出来,手里夹着烟。
“我是这儿的老板,姓王。”
“嗯。”江川点头,看到院子角落里停着辆合力叉车,车身锈迹斑斑,车斗里堆着半车煤渣。
王老板踢了踢叉车轮胎:“就这破车,天天掉链子,不是打不着火就是走着走着熄火,电路接触不良,你看看能修不?”
江川绕着叉车转了一圈,弯腰掀开驾驶座下面的盖板。
里面的线路果然乱糟糟的,好几根线的绝缘皮都磨破了,铜丝露在外面,结着层绿锈。
“能修。”他从随身带的工具包里掏出万用表,表笔戳进线接头,表盘上的指针纹丝不动。
王老板看了看表:“得多久?十点准时开工,叉车得叉煤渣装卡车。”
“二十分钟。”
江川从工具包拿出剥线钳和绝缘胶带,手指在冷风中有点不听使唤,他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搓了搓。
他把磨破的线一根根理出来,用剥线钳剥掉旧皮,露出新的铜丝。
绝缘胶带在手里缠了三圈,扯断时的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楚。
王老板抱臂站在旁边看着,烟蒂扔了一地,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好了。”江川合上盖板,拍了拍手。
王老板坐进驾驶座,钥匙一拧,发动机“突突”地响起来,震得地面都在颤。
他挂挡踩油门,叉车稳稳地往前挪了两米,车斗“哐当”一声抬了起来。
“行啊小子!”王老板从驾驶室跳下来,从钱包里抽出八十块钱递过去。
“明儿晚上十点,还来?”
“嗯。”江川接过钱,纸币边缘有点卷,他在手里捋了捋,叠成整齐的方块塞进内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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