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北的风带着冰碴子刮了三天,修车铺的塑料布棚子被掀得噼啪响。
江川蹲在地上拆电动车后轮,扳手拧到第三个螺丝时,喉咙突然痒得像被猫爪子挠.
他猛地偏过头,用袖子死死捂住嘴,胸腔里一阵发紧,咳了三声才把那股痒意压下去。
“咋了这是?”蹲在旁边等车的老李头磕了磕烟袋锅。
“着凉了?”
“没事。”江川把咳出来的痰啐在地上,用脚碾了碾,继续拧螺丝。
铁锈混着油污粘在扳手齿上,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
后腰的旧伤又开始作妖,疼得他直抽气。
他把膝盖往地上垫了垫,让身体重心前倾,暂时缓解那股从腰眼窜上来的酸胀。
这是咳嗽的第七天。
从东风货运站那个凌晨开始,喉咙里的痒就没断过。
起初只是偶尔咳两声,他以为是夜里风大灌了凉气,没当回事。
可这几天越来越凶,平均一个小时就得咳上五回,有时咳起来停不住,眼泪都能被逼出来。
尤其到了后半夜,货运站的风像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
修叉车时弯着腰,冷气顺着领口往下滑,咳得更厉害。
有两晚几乎没睡着,天快亮时才眯了不到一个钟头,就得爬起来给父亲煎药。
“江川,我那车胎补好了没?”一个穿校服的小子在棚子外喊,脚边放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自行车。
“等着。”江川把拆下来的刹车片扔进铁盆,哐当一声。
他直起身时眼前发黑,扶着车座缓了两秒,才拿起补丁和胶水。
咳嗽又上来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检查车胎,用肩膀蹭了蹭嘴,把咳意硬压下去。
不能让老头和那小子看见,传出去父亲该担心了。
中午十二点,日头爬到头顶,却没什么温度。
江川啃着冷馒头,就着自来水往下咽。
馒头是早上从家里带的,硬得硌牙。
他嚼了半天,喉咙里又痒起来,赶紧喝了口凉水,那股痒意才勉强退下去。
兜里的钱不多了,父亲的降压药还能吃三天,林暮那边虽然寄了五百,但集训班花销大,说不定还得添钱买画材。
他摸了摸内兜,昨天晚上修叉车的八十块还在。
下午三点,修车铺的活告一段落。
江川靠在墙上,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没有新短信,林暮那边应该一切都好。
喉咙突然一阵剧痒,江川没忍住,咳了起来。
这次咳得特别凶,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咳得五脏六腑都像要翻过来。
他赶紧用袖子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咳完后,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帕子上沾了点淡红色的血丝——是咳得太用力,把嗓子咳破了。
“操。”他低声骂了句,把帕子塞回兜里。
不能再拖了,再咳下去,别说晚上修叉车,白天的活都干不了。
晚上九点,江川把父亲安顿好。
江父靠在床头翻林暮的速写本,翻到画着修车铺的那页,手指在纸上摩挲:“小暮画的这光,看着就暖和。”
“嗯。”江川把暖水袋塞进父亲被窝,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发黄的绒布。
他的咳嗽又上来了,赶紧转身去厨房倒水,背对着父亲咳了两声,声音压得很低。
“你嗓子咋了?”江父放下速写本。
“是不是着凉了?”
“没事,”江川端着水杯转过身,喝了一大口。
“可能是修车铺粉尘大,呛着了。”
“不行就去看看,别硬扛。”江父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担心。
“我这儿还有点钱——”
“说了没事。”江川打断他,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我去铺子加会儿班,晚点回来。”
他没等父亲再说什么,抓起工具包就出了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半截,忽明忽暗,他下楼梯时差点踩空,后腰猛地一疼,疼得他龇牙咧嘴。
夜风比白天更冷,江川把外套领子竖起来,遮住半张脸。
走到惠民药店门口时,他停下了脚步。
橘黄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里透出来,在地上映出个模糊的光圈,里面摆着几排货架,最外面那排贴着“感冒药”的标签。
他在门口站了两分钟,风灌进脖子里,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手伸进内兜摸了摸,里面有今天修车赚的六十五块,还有晚上修叉车的八十,一共一百四十五。
父亲的降压药一盒二十八,林暮说想买本色彩书,上次在书店看到要三十五。
他推开门,药店的暖气扑面而来,带着一股消毒水和药味混合的气息。
一个穿白大褂的店员趴在柜台上打盹,听到动静抬起头:“买点啥?”
“止咳的。”江川声音有点哑,他尽量压低嗓子,怕咳出来。
“要哪种?”店员指了指货架。
“右美沙芬二十,氨溴索三十五,强力枇杷露十块。”
江川的目光落在最下面那排,玻璃瓶装的强力枇杷露,标签是红色的,印着“止咳祛痰”四个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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