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的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林暮站在走廊里,深吸了口气。
他把江川给的厚棉袄叠好,放在墙角的椅子上,露出里面空荡荡的校服外套。
怀里的画夹还带着点江川手心的温度。
走廊里挤满了考生,都在找自己的考场号。
林暮低头看了眼准考证,三楼307教室。
他抱着画夹,沿着斑驳的楼梯往上走。
307教室门口贴着名单,林暮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在靠窗的第三排。
他走进去,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都在默默整理画具。
林暮放下画夹,拉开椅子坐下,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
他从帆布包里拿出画具:江川给的HB和2B铅笔,自己的炭笔、橡皮、美工刀,还有那块用了一半的素描纸。
手指碰到HB铅笔的笔杆,光滑冰凉,是新的。
林暮摸了摸手背上的创可贴,白色的,带着点消毒水的味道,心里暖烘烘的。
监考老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沓试卷。
把准考证和身份证放在桌子左上角,老师的声音很严厉,画纸统一发放,不准用自带的纸,不准在画纸上做标记,违者按作弊处理。
林暮赶紧把证件摆好,心跳有点快。
他很少参加这么正式的考试,以前在铁北画画,都是在废弃工厂的角落里,或者江川的维修铺里,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现在坐在这么多陌生人中间,周围都是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突然有点紧张,胃里又隐隐传来一丝熟悉的抽痛。
他赶紧深呼吸,脑海里回想出江川塞给他的茶叶蛋。
热乎的,带着酱油和茶叶的香味,滑进胃里,把那点空落落的疼压下去了。
他摸了摸肚子,好像真的重了点。
素描纸发下来了,林暮用美工刀裁开,固定在画板上。
炭笔在纸上试了试,黑色的线条流畅地铺开。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讲台。
模特已经坐在那里了。
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岁。
穿着件深蓝色的旧棉袄,头发有点花白,胡乱地梳向脑后,露出宽大的额头,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皱纹。
他的眼睛微闭着,嘴角往下撇,像是很累的样子。
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关节粗大,手背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像是常年干活留下的。
林暮握着炭笔的手顿了顿。
这张脸很熟悉。
像铁北家属院里那些下岗的工人,像他那个沉默寡言的生父,像每天早上在公交站等车的陌生男人,也像...江川的父亲。
那个常年躺在床上,偶尔会在江川给他擦身时,发出一两声含糊叹息的男人。
江川给父亲喂饭的样子。
也是这样,低着头,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林暮的笔尖动了。
先勾勒轮廓。
男人的肩膀很宽,却有点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
脖子上的皮肤松弛,有几道深深的颈纹。
棉袄的领子立着,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突出的下颌线。
林暮的炭笔在纸上滑动,线条越来越清晰。
他没有刻意美化,也没有夸张,只是如实画着——那些皱纹,那些疲惫,那些藏在眼底的、说不出来的沉重。
周围的沙沙声越来越响。
林暮忘了时间,也忘了周围的人。
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模特,那双手,那张脸。
他想起江川的手,布满薄茧,却能稳稳地挑出他掌心的木刺;想起生父的手,拿着扳手在小作坊里敲敲打打,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洗不掉的油污;想起铁北所有为了生活奔波的人。
他们的手都一样,粗糙,却有力量。
炭笔在纸上反复涂抹,明暗交界线渐渐清晰。
模特的眼睛虽然闭着,林暮却好像能看到里面的东西——是对生活的无奈,是对未来的茫然,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不肯认输的韧劲。
就像铁北那片废弃的工厂区,生锈的管道和破败的厂房下面,总有野草从裂缝里钻出来,在寒风里摇晃着,却没倒下。
画到一半,林暮的铅笔芯断了。
他下意识地摸向帆布包,摸到了那两支江川给的铅笔。
他拿出HB铅笔,继续画模特的手。线条细细的,勾勒出指关节的弧度,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突然想起江川在考点门口帮他挑木刺的样子。
小剪刀的尖端闪着光,他的手抖了一下,不是害怕,是咳嗽的后遗症。
别动。
林暮的手指蜷了蜷,握着铅笔的力道又稳了些。
素描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林暮才回过神。
画纸上的男人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里有些许疲惫。
他放下炭笔,手指有点麻。
窗外的太阳已经移到了正南,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画纸上,给男人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暖黄的边。
林暮看着画,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
他赶紧低下头,收拾画具,准备下一场色彩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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