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从来不是温柔的。
它裹挟着刀锋般的寒气,卷过长城残破的垛口,扑向早已焦黑的粮仓废墟。
火光虽灭,焦臭却仍弥漫在风里,仿佛整片大地都在无声控诉。
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就在这样的夜里,如一支穿心利箭,直插进大靖皇宫最深的心脏。
御前文书房外,铜漏滴答,夜已三更。
苏识站在廊下,指尖抵着冰凉的朱漆柱子,听见冯保在隔壁低声向皇帝回话:“……敌骑夜袭,焚仓两座,守将李承志急请增援,粮道恐断。”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钉,敲进她耳中。
她不动声色,袖中手指却微微一蜷。
李承志——三皇子门下亲信,三个月前刚由工部主事外调北境守将,履历清白得近乎虚假。
而前任守将,一个戍边十年的老将,却在交接前夜“暴病身亡”,连尸首都未准运回故里。
她几乎不用思考,就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
可更让她脊背发凉的是,皇帝召了三皇子与兵部尚书连夜议事,却连提都没提九皇子萧玦的名字。
萧玦,曾镇守北境三年,亲手练出“玄甲骑”,北境将士至今称其为“鬼面将军”。
如今边关告急,他却被拒于殿外半个时辰,连一道召令都未得。
这不是疏忽。
是算计。
苏识眸光一敛,转身便走。
脚步轻得像猫,却快得惊人。
她穿过三道回廊,直入尚宫局档案阁——那里堆满了历年奏折副本、人事调令、军饷账册。
她不需要圣旨,也不需要许可,她只需要时间。
烛火下,她的手稳得可怕。
一页页翻过,笔尖如刀,在纸上划出冷光。
三份批注,一挥而就。
其一:“李承志曾任户部库使,卷入‘铜引案’,虽未定罪,然上下皆知其与三皇子亲厚,履历存疑。”
其二:“北境两仓皆无夜巡轮值记录,守兵编制虚报三成,疑有内应,非单纯外患。”
其三:“九皇子萧玦曾驻北境三年,熟知地形兵防,或可参议军情。”
前两份,她用正楷誊于奏折附页,归入例行文书流。
第三份,她却换了一支极细的笔,蘸了淡如水的墨,悄然写在奏折背面褶皱处——字迹浅到几乎看不见,唯有对着烛光斜照,才能勉强辨认。
但冯保会查。
而萧玦——一定会来取。
夜更深了。
风穿窗棂,吹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识合上册子,指尖轻敲桌面,像在计算某种节奏。
她知道,从她烧掉那张“假批注”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掌事姑姑。
她是棋手,而这座宫,正一步步落入她预设的格局。
忽然,窗外一暗。
没有脚步声,没有通报,只有一片黑影如鬼魅般掠上窗纸,停得极稳,仿佛与夜融为一体。
她没抬头,只是缓缓将朱笔放回笔架,手却悄然滑入袖中,握住了那枚磨得发亮的铜戒——边缘刻着一道极细的“九”字,是她与萧玦之间,唯一能传递信任的信物。
“吱——”
窗棂轻启,一道玄色身影翻入,落地无声。
来人高瘦挺拔,黑袍覆身,脸上覆着半张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冷、深、如寒潭古井,一眼便能看穿人心。
是萧玦。
他手中已握着那份北境急报,指节微紧,目光如刀,扫过奏折上的批注,最后落在那几乎不可见的第三条上。
沉默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如铁:“你明知陛下不会召我,还写这些?”
苏识终于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烛光映在她眼中,像燃着两簇幽火。
“我不是写给陛下看的。”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是写给‘历史’看的——若北境失守,这份奏折会证明,有人提过警告。”
她顿了顿,从案底抽出一份密档,推至他面前。
“这是三皇子三年来所有军饷调拨记录,我誊了三夜。”
萧玦目光一凝。
那不是普通的账册。
那是足以掀起朝堂血雨的证据链——每一笔异常调拨,每一次虚报军额,都被她用红笔圈出,附注来源、时间、关联将领,层层推演,如蛛网般缜密。
他盯着她,眼神渐渐变了。
不再是审视,而是一种近乎震动的探究。
“你为何帮我?”他问。
苏识没答。
她只是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线缝隙。
夜风灌入,吹乱了她的发丝,也吹散了房中凝滞的杀机。
月光洒在她侧脸,冷得像霜。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可动摇的笃定,“你不是他们说的孤臣逆子,也不是他们等着犯错的弃子。你是那个在北境风雪里,一个人守了三年边关的人。”
她回头,眸光如刃。
“而我,只是不想让清醒的人,死在愚蠢的棋局里。”北风卷过宫墙,檐角铜铃轻响,像是某种无声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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