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拂过太庙前长长的白玉阶,卷起几片早凋的槐花。
香烟缭绕中,新帝萧玦缓缓起身,玄底金龙的登基袍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他身形挺拔如松,肩背宽阔,常年握剑的手指在礼器边缘轻轻一扣,竟让整座大殿的气氛都随之紧了一寸。
礼成,百官退去,唯有苏识立于侧殿帘外,目光如针,细细扫过萧玦的一举一动。
就在这位新帝抬臂解下玉圭的刹那,她瞳孔微缩——龙袍左肩的金线骤然崩裂,裂口虽小,却像一道无声的嘲讽,撕开了庄严礼制下那层薄如蝉翼的体面。
苏识心头一震。
她认得那种裂法。
那是布料长期承受拉扯、肩部受力过大的痕迹。
眼前这位九皇子出身寒微,自幼习武,又常年潜伏于朝堂边缘,身形早已与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子截然不同。
可这龙袍,却是按百年祖制裁就,窄袖紧肩,分明是为文弱书生式帝王量身打造的壳。
她脑海中瞬间闪过前世某款策略游戏的设定界面:【角色形象=权力感知值】。
衣冠不整,非小事;不合身形,便是威仪有损。
一个连自己衣袍都撑不开的帝王,如何让天下人信服他能撑起这万里江山?
“柳绿。”她低声唤道。
“在。”
“去尚服局,传我口谕:新帝龙袍尺寸有误,即刻重制。”
半个时辰后,柳绿脸色发白地回来:“苏姑姑……尚服局的陈老匠说,‘祖制龙袍,尺寸百年未变,岂容宫婢擅改’。他还说……还说您逾越了。”
苏识坐在参政司的案前,指尖轻点茶盏边缘,眸光不动。
逾越?她冷笑。
这宫里谁不知道,尚服局三朝元老陈德全,是先帝乳母的侄孙,靠着裙带关系把持衣制四十年,连当朝首辅穿衣都要看他脸色。
他口中的“祖制”,不过是用来压人的枷锁罢了。
但她不怒,也不争。
当夜,她翻出内务府尘封的《历代帝王起居注》,调阅太医院留存的体貌记录,又派人暗中丈量萧玦日常行走坐卧的姿态——负手时肩距几寸,披甲时臂展多长,甚至他站在檐下远眺时,衣袖垂落的角度。
三日后,一份《帝王体例对照表》悄然成形。
表格清晰列出自开国以来十二位皇帝的身高、肩宽、臂长变化趋势,末尾一行加粗标注:【近三朝帝王身形趋壮,尤以武勋出身者为甚。
现行龙袍制式,已与实际需求脱节】。
更令人惊叹的是,附图中新式龙袍的设计——宽肩广袖,便于展臂;后领暗扣,可快速披甲;腰带采用活扣调节,适应骑射征战。
整件袍服既守礼制之形,又合实战之用,金线游龙盘绕肩背,仿佛随时欲腾空而起。
“这……这不是龙袍,这是战袍。”柳绿看得目瞪口呆。
苏识只淡淡道:“对某些人来说,龙袍是枷锁;对他而言——”她抬眼望向宫墙深处,“该是披风。”
她没有强推,而是命柳绿将图纸“不慎”遗落在赵明凰常去的御花园凉亭。
次日清晨,皇太妃赵明凰便怒气冲冲闯入尚服局:“你们是想让我九郎穿着缩水的袍子去见列祖列宗?!”
她扬起图纸,声音如刀:“这才是我大靖铁血帝王该穿的!谁敢说一个‘不’字,我赵家今日就替朝廷清一清门户!”
尚服局众人面如土色。
那图纸上有皇太妃亲笔朱批:“依此制,速成。九郎若穿得拘束,本宫第一个不依。”
祖制再大,也大不过军功赫赫的皇太妃一句话。
七日后,新龙袍制成。
萧玦踏入更衣殿时,尚未言语,目光已落在那件静静悬挂的玄金长袍上。
他缓步上前,指尖拂过袖口金线,忽然抬手一振——宽袖如云展,袍角翻飞似翼,竟无半分拖沓滞涩。
他转身,步伐沉稳,肩线贴合如生,仿佛那袍子本就是从他骨血中长出的一般。
殿内寂静无声。
良久,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谁想的?”
苏识立于屏风侧,垂眸敛息,仿佛只是个寻常宫婢。
“是这江山,”她轻声道,“配得上您。”
萧玦侧首,目光穿透烛影,落在她脸上。
那一瞬,他眼中似有烈火掠过,又迅速沉入寒潭。
当晚,参政室灯火未熄。
苏识正整理祭典账册,忽闻外头传来脚步声——苍老,却坚定。
她抬头,看见冯保拄着拐杖,站在门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没进屋,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册泛黄的簿子,双手奉上。
“苏姑姑……老奴明日便要出宫了。”
“这东西,本不该交予任何人。”
“但我思来想去,唯有您——”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消散在风里:
“看得见那些,藏在光背后的东西。”冯保退隐前夜,月色如霜,铺满参政司青石阶前的影壁。
他拄杖而立,身影瘦削却挺直如松,仿佛仍披着昔日御前大总管的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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