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还带着料峭寒意,拂过太庙高耸的飞檐,卷起一地香灰。
新帝萧玦立于丹陛之上,玄色祭服在晨光中泛着冷铁般的光泽。
三牲玉帛已献,祝文焚于炉前,礼成钟声荡过宫墙,百官俯首,万籁俱寂。
苏识站在侧殿帷后,目光却如针般钉在萧玦转身的一瞬。
就在他抬臂扶正冠冕时,那件象征皇权的登基龙袍,肩线处竟无声崩开一道细缝——丝线断裂的轻响几乎微不可闻,却像一根刺扎进苏识的神经。
她瞳孔微缩。
这不是磨损,是尺寸不合。
旧制龙袍沿袭百年,肩窄袖紧,只为彰显帝王端肃威仪,可萧玦不同。
他自幼习武,肩背宽阔,常年握剑的手臂筋骨分明,站姿更是惯于负手而立,脊背如松。
这样的人,硬套进一件拘束如刑具的袍服里,不是庄严,是滑稽。
更可怕的是,这不止是衣服。
在她前世玩过的无数策略游戏中,角色形象从来不只是装饰。
它是气场,是威慑,是权力的外显符号。
一个连自己衣袍都驾驭不了的君主,如何让群臣信服?
如何让敌国胆寒?
她转身就走,步履无声却迅疾如风。
半个时辰后,内务府尚服局。
“改龙袍?”老匠头胡伯皱眉,手中量尺一横,“祖制百年未易,尺寸皆有定规。你不过一介掌事姑姑,也敢议龙体之制?”
柳绿站在一旁,低声道:“苏姑姑只是觉得……陛下身形与先帝不同。”
“不同?”胡伯冷笑,“龙袍岂是市井布衣,说改就改?再说了,陛下若真不适,早该提点。如今礼毕方议,岂非讥讽天子昔日穿得不合身?”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沉默。
苏识站在光影交界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唇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争?她从不与人争口舌。
她只信数据,信逻辑,信人心可测。
当夜,尚宫局烛火通明。
她调出五朝帝王画像、起居注、礼部档案,一一比对。
身高、肩宽、臂展、步幅、站姿偏好……她将每一位皇帝的体例拆解成可量化的参数,制成《帝王体例对照表》。
数据冰冷,却锋利如刀——近三朝帝王皆体弱多病,身形偏瘦,而萧玦身高八尺二寸,肩宽逾常人两寸,骑射日久,动作舒展,旧袍根本无法匹配其动态仪态。
她执笔绘图,新式龙袍轮廓渐成:宽肩广袖,便于展臂;后领加暗扣,可与铠甲衔接;腰带设三档调节,适配骑射、朝会、祭祀不同场景。
袖口微扬,行走时如翼展开,静立时垂落如渊。
“这不是改袍,”她低声自语,“是重塑帝王之相。”
图纸完成,她并未呈递御前。
而是让柳绿“不慎”将草图遗落在皇太妃赵明凰常去的御花园凉亭。
三日后,消息传来——尚服局接到懿旨:“新帝龙袍当合其形,岂能委屈九郎?即刻依图重制,不得延误。若有阻挠者,本宫亲自问话。”
胡伯捧旨手抖,再不敢言。
又七日,新袍制成。
玄底金线,云纹暗涌,龙首昂然跃于肩背,行步之间金光流转,宛如活物。
萧玦于乾清宫试衣,抬手、转身、负剑,动作行云流水,无一丝滞涩。
殿内宫人屏息。
他立于铜镜前,身影高峻如山,衣袍随风轻扬,竟似有龙吟隐现。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沉:“谁想的?”
苏识垂眸,语气平静如水:“是这江山,配得上您。”
他眸光微动,未再多问。
可那一夜,乾清宫灯火未熄。
次日清晨,尚服局老匠们悄悄发现,那件旧龙袍被整整齐齐叠好,封入紫檀匣中,贴上“祖制”封条,送入内库。
仿佛在说:旧规可存,但天下已换。
而苏识回到参政司,正欲落笔记录今日事,忽闻外头脚步轻缓。
柳绿进来,神色罕见凝重:“苏姑姑,冯保大人……求见。”
苏识抬眼。
冯保,前朝御前大总管,执掌内廷三十年,眼盲三年,却仍能听声辨位,知宫中秘事。
昨日刚获准退隐,今日竟亲临参政司?
“他带了什么?”她问。
“一匣书册,无名无题。”柳绿顿了顿,“他说……只交给您。”
苏识起身,整了整衣袖,缓步而出。
庭院中,冯保独立于梧桐树下,白发苍苍,双目覆着黑绸,手中握着一册泛黄的旧籍,边缘磨损,似经年摩挲。
他未开口,只是将书册缓缓递出。
风过处,书页微翻,露出一角密文小字,隐约可见“五朝”、“内廷”、“帘后”等词。
苏识伸手接过,指尖触到书皮刹那,忽觉一股寒意顺脉而上。
冯保嘴角微动,似笑非笑:“苏姑姑……老奴这一生,见过太多女人藏在帘后干政。”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
“唯独您,站在光里。”冯保的身影在梧桐树下渐渐被夜色吞没,只余那一册《五朝内廷秘录》静静躺在苏识掌心,泛黄的纸页仿佛浸透了五代王朝的血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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