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微颤,并非因惧,而是某种久违的战栗——那是棋手看见终局残局图时的震动。
她焚香净手,于参政司独坐至三更。
烛火摇曳,书页轻翻,密密麻麻的小楷如蚁行于纸背,揭出一段段被史官刻意抹去的真相:某朝贵妃夜召阁臣议政,帘后垂纱染血;某代太后以幼帝之名行专权,终致藩镇叛乱;更有“女相”摄政十年,权倾朝野,却被冠以“牝鸡司晨”之罪,满门抄斩……每一桩旧事,皆以“女子干政”为罪名收束,可字里行间,苏识却看得分明——乱不在女人掌权,而在权无归属,令出多门,朝纲崩裂。
她提笔蘸墨,朱批赫然落于卷末:
“非女干政乱,乃权不归一乱。前朝之祸,不在帘后有人,而在庙堂无主。今设参政司,职明权清,令出惟一,何乱之有?若惧女子掌权,则闭其智、锢其才,非治国之道,实自毁栋梁。”
字字如刀,剖开千年偏见的腐肉。
她命人将批注抄作两份,一封悄然送入九重宫阙的乾清宫案头,另一封,则托柳绿“无意”遗落在皇太妃赵明凰晨起必经的茶室案上。
她要的不是藏,是光。
三日后,乾清宫夜宴未开,却有人见九卿之中,礼部尚书面色铁青,手中奏本被攥出深深折痕;而赵明凰则在宫宴上举杯轻笑:“这新式龙袍穿得舒坦,总比让陛下憋着气听我们唠叨祖制强。”满座默然,唯有萧玦眸光微闪,望向宫墙深处那盏彻夜未熄的宫灯。
那夜风雨忽至,电光撕裂天幕。
苏识正批阅北境八百里加急边报,忽闻殿外脚步沉稳,一道玄色身影推门而入——萧玦提壶踏雨而来,发梢滴水,眸色深不见底。
他不语,径直解袍。
玄袍落地,如夜潮退去,露出内里一件素白中衣,领口一线金丝细绣,鹤影翩然,振翅欲飞——正是她曾为他补衣时随口一句“孤鸿太寂,不如化鹤”所留痕迹。
“你绣的孤鸿,我改成了鹤。”他声音低哑,“你说它该飞——那我问你,若它飞了,谁来系它的线?”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像一场压抑已久的风暴终于寻到出口。
苏识抬眸,目光清澈如寒潭映月。
“线从来不在它身上,”她轻声道,“而在它愿为之停留的人手里。”
萧玦怔住。
良久,他忽而低笑,举杯倾酒入盏:“那这天下……我只交给你。”
宫灯如海,漫过重重殿宇,照亮她案前那份尚未批完的《参政司职权章程》——无后位,无凤印,可六部奏折皆需经此一阅,七省军报皆先呈此备案。
她不是皇后,却已御极。
而此刻,御案之上,一份墨迹未干的奏章静静压着——
“祖制不可轻改,天子章服乃礼之根本,岂容擅易!请严惩祸首,以正纲常!”
领衔者,礼部尚书,联名七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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