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未响,殿内已肃立两列女官,鸦雀无声。
铜炉中香烟袅袅,却压不住空气里的紧绷。
众人目光低垂,落在青砖接缝的霜痕上,仿佛那几道裂纹里藏着能定生死的答案。
苏识缓步登台,玄色宫裙不染纤尘,袖口银线绣着极细的云纹,在晨光下若隐若现。
她手中捧着一卷黄绸封皮的册子,封面上五个墨字——《内廷职守自查汇总》——沉得像一块压宫石。
她未急着开口,只将册子轻轻置于案上,指尖抚过封皮,似在确认某件祭器是否端正。
“此次自查,共收申报二十七份。”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整个大堂,如雪刃划过冰面,“其中,尚仪局,十一项。”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苏识翻开第一页,语气平缓如读寻常账目:“新帝礼袍归档延迟七日,致尚服局无法按时裁制冬朝服;贵妃赐线使用流程未明,延误绣坊三批贡品交期;内廷宴席食材采买记录缺失,账实不符达三百两……”
她每念一项,崔尚仪的脸色就白一分。
那些她自以为烧成灰烬的罪证,竟一字不差地列在纸上,条分缕析,连经手人姓名、当值日期都精确到日。
“这些事……不可能!”她在心里嘶吼,指甲掐进掌心。
火盆里的纸明明烧尽了,连灰都被她亲手扬进了井中!
可苏识没有看她,只是合上册子,抬眸环视全场,最终将视线钉在虚空某处,仿佛穿透宫墙,望向那些躲在幕后推手的人。
“我曾听人说,要立‘风纪监’,专查女官干政。”她顿了顿,唇角微扬,笑意却冷得刺骨,“那我想请问诸位——若风纪监今日成立,该查谁?”
满堂默然。
连呼吸声都轻了下来,唯恐惊动这即将落下的雷霆。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清越步声。
珍珠帘响,赵明凰身披赤狐大氅,缓步而入。
她未戴凤冠,发髻斜插一支寒玉簪,眸光如刀,扫过崔尚仪,又落在苏识身上。
“本宫倒是好奇,”她声音不高,却带着铁锈般的锋利,“谁敢拿规矩压人,却不守规矩?”
一句话,如重锤砸在死寂湖面。
崔尚仪膝盖一软,几乎跪下。
她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立规矩,而是在往苏识早已布好的局里跳。
那一纸《自查表》根本不是审查,是钓鱼。
是诱她自曝、逼她销毁证据,再以铁证反噬的杀招。
“老身……突发心疾……”她颤声告退,语不成句。
无人阻拦。
她踉跄退下,背影佝偻如老妪。
两日后,其妹之婿与门生被调往冷宫浆洗司,永不得返内廷。
消息传开,六尚女官人人自危,再无人敢提“风纪监”三字。
当夜,残雪未消,参政司灯火通明。
白砚自暗处现身,递上一封密笺,火漆印是九蟒缠刃——萧玦亲信之证。
苏识拆开,只一行字:“明日早朝,朕将宣布——参政司有权稽核六尚事务。”
她凝视良久,忽而轻笑出声。
抬手,将笺纸投入烛火。火舌吞没墨迹,映得她眸中寒光一闪。
窗外,雪仍下着,无声覆盖宫墙,仿佛要掩埋一切旧日权谋的足迹。
但她知道——雪下埋的不是和平,是更深的暗流。
有人已动摇,有人正蛰伏。
而她,刚刚才真正握住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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