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歇,参政司的烛火却已燃尽第三根。
苏识端坐案前,指尖轻点桌面,像在敲击一局看不见的棋盘。
她没睡,也不觉得冷。
三年账册堆叠如山,纸页翻动声在寂静中如刀刃划帛。
白砚立于窗下,黑衣融于夜色,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不是守护,是信服。
他知道,这个女人从不做无谓之举,更不会凭空赌上一国之君的信任。
“南疆贡军,每月初七进宫,例由尚膳局签收。”苏识低语,声音冷静得近乎机械,“但每逢二皇子监宫当值,签收后第三日,必有一批‘替换记录’——以普通山菇充数,原品入库未销,流向不明。”
她抽出一册泛黄的采买细账,指尖停在一行小字上:“经手人:杂役赵五,领出‘贡菌十斤’,用途标注为‘赏赐内侍’,可尚宫局并无此批赏赐记录。”
白砚皱眉:“有人做假账。”
“不。”苏识摇头,唇角微扬,“是有人想让别人做假账。”
她起身,踱至墙边悬挂的宫城舆图前,目光锁定城西一角。
“这批菌子,最后出现在城西无名别院的采买清单里——户主登记为周侍郎家仆,但院中每月初八必有密会,守卫森严,连内务府巡查都不敢靠近。”
白砚眸光一凛:“萧璟的心腹。”
苏识轻笑,笑得极淡,却带着锋利的寒意:“一碗汤里没毒,账里才有刀。他们根本不在乎皇帝是不是真的中毒——软筋散剂量极轻,太医院随时可解。他们要的是‘皇帝服毒’的流言,再配上‘御用之物私相授受’的实证,一步步把陛下架在道德火上烤。”
她转身,目光如刃:“萧璟不是想杀皇帝,他是想让皇帝‘失德’。一旦圣眷动摇,监国之名顺理成章,而主持宫务的尚宫局,便是第一个被推出去祭旗的替罪羊。”
白砚沉默片刻,低声问:“您早就知道?”
“我只是知道……这类角色会怎么走棋。”苏识语气平静,仿佛在复盘一场游戏,“傲慢的反派从不直接杀人,他们喜欢用规则杀人。用礼法、用道德、用程序的漏洞,把对手逼进死角,再冠冕堂皇地踩上去。”
她走回案前,提笔蘸墨,动作干脆利落。
“柳绿那边如何?”
“已拿到近三年‘赏赐外臣’清单。”白砚递上一叠纸,“崔氏族人名下,共有十七次‘代领’记录,涉及药材、绸缎、香料,总值超三千两白银,但无一次有皇帝亲批朱批。”
苏识看着那些空白的批注栏,眸光渐冷:“宫规写得清楚:御赐之物,非帝亲谕不得代领。可他们钻了个空子——尚宫局掌印姑姑有权‘暂代签收’,再转交领受者。只要我不签字,他们就无法完成流程。”
她冷笑:“现在倒好,我成了那个‘疏于核查’的罪人。一旦事发,崔氏咬定是我擅自做主,萧璟再以‘整顿宫务’为由,顺势接管内廷大权——妙啊,一石三鸟。”
她将两套账目拆开,分别誊抄、删减,只保留最关键的“残片”。
第一份,关于“贡菌流向”,她命人悄悄投给户部侍郎崔元衡的政敌——那人与崔家积怨已久,见此证据,必如闻腥血。
第二份,关于“赏赐无批”,她亲笔写下一行小字:“清流当自清”,匿名送至御史中丞陆明舟案前。
她太了解这种人了——执拗、自诩正统、容不得半点污浊,哪怕只是制度上的瑕疵,也会被他们视为大逆。
第三份,最隐晦,却是最致命。
她将二皇子监宫期间所有异常轮值记录整理成册,附上一句:“三月初七,陛下汤凉,二皇子笑。”交由白砚亲手递入内阁老臣张廷珸手中。
那位三朝元老看似昏聩,实则心如明镜,最忌皇子僭越。
“他们在用规则杀人。”苏识站在窗前,望着风雪中模糊的宫墙,“那我就用规则反杀。”
白砚低声问:“他们会信?”
“信不信不重要。”她淡淡道,“只要有人开始怀疑,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质问——这局棋,就活了。”
风雪渐小,天边微露青灰。
苏识终于闭了闭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却被她强行压下。
她知道,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
她布下的三枚棋子,正悄然落入朝堂深处,只待一声惊雷,便会引爆整个宫闱。
她转身,吹灭最后一盏灯。
黑暗中,她的声音轻如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接下来,就看谁先出招了。”第34章 汤里没毒,账里才有刀(续)
三日后,大明殿。
朔风卷着残雪扑打金砖,百官列班,鸦雀无声。
皇帝萧玦端坐龙椅,神色冷峻如铁,目光却似沉入深潭,不起波澜。
朝会初毕,礼部刚呈上春祭仪程,忽见御史中丞陆明舟越众而出,红袍猎猎,声如洪钟:
“臣启陛下!户部侍郎崔元衡——监管失职,纵容内库外流,败坏宫规,其罪难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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