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明,宫中却已暗流汹涌。
皇后请旨为“冤死皇嗣”举办超度大典的消息如冷风穿廊,瞬间席卷六宫。
内廷诏书用朱砂批红,字字庄重,句句悲悯,仿佛这位温婉贤德的国母终于因往昔宫变之痛而动了慈心。
可苏识站在尚宫局廊下,听着小太监战战兢兢地复述圣谕内容时,唇角只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这不是慈悲,是审判的序章。
她转身步入参政司,指尖轻敲案几三下——这是她与柳绿之间的暗号:“风起于青萍之末,命案将启。”
案上摊开的是《宫务透明录》,一本记录宫廷开支、礼仪规制的公开册籍,向来由掌事姑姑们轮值编修。
苏识执笔,在“超度大典”条目下添了一行小注:“耗资逾万两白银,金箔三百斤,僧众三百六十人昼夜诵经七日……建议缩减规模,以恤民力。”
字迹工整,语气克制,仿佛真是一位忧心国帑的尽职女官。
可她心里清楚,这道批注,是她投出的第一枚棋子——越是显得无害,越能刺痛那个正在疯狂边缘游走的人。
她要让皇后知道:有人在看,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夜幕再度垂落,参政司高阁之上,烛火摇曳。
苏识独坐窗前,手中握着尚未归档的《超度大典预案》副本。
远处凤栖宫方向,灯火彻夜不熄,宛如一座燃烧的祭坛,映得半边天际泛着诡异的橙红。
风穿檐角,吹动她鬓边碎发。
一道黑影无声落下,萧玦立于她身侧,玄色斗篷沾着夜露,眸光沉如寒潭。
“她下令了。”他声音低哑,“清查近三年所有参政司往来文书,尤其是涉及废妃案的卷宗。连封口火漆都要一一验明。”
苏识没回头,只是缓缓合上手中册子,指尖在封皮上轻轻一叩。
“她在找我。”她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你怕吗?”萧玦侧首看她,月光落在她侧脸,勾勒出冷峻的轮廓。
她终于转过头,目光如刃,直刺他眼底:“我怕的不是死。”
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锋利——
“我怕的是,当一个人彻底相信自己是神明,她就会觉得,所有人必须陪她一起下地狱。”
萧玦沉默良久,终是轻叹一声:“所以你故意留下痕迹?那条批注……是诱饵。”
“是钥匙。”她纠正他,指尖忽然划过预案最后一页,“她想借这场大典完成‘净化’——把赵明凰塑造成早已死去的怨灵,再以万众见证之名,将所有‘看得见真相’的人,统统烧成灰烬。”
她冷笑,“但她忘了,仪式越盛大,漏洞就越多。”
风骤然大作,吹得纸页翻飞。
就在那一瞬,她的目光凝在某一行流程上——
【净心焚疏:午时三刻,主祭引领,全体妃嫔、命妇及五品以上宫人,须亲书忏悔文一篇,投入火坛,以示涤罪归诚。】
苏识瞳孔微缩。
忏悔文?亲手书写?
她的指尖缓缓抚过那几个字,如同触摸到一条潜伏的毒蛇。
每一个字,都将是证据;每一笔墨痕,都可能成为刀锋。
但她没有说破,只是将册子轻轻推回案上,抬眼望向凤栖宫方向,那里,烛火依旧不灭,仿佛永夜中的独眼,冷冷注视着整个皇宫。
“这一场火……”她喃喃,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她不是要烧我。”
“她是想烧掉所有,不跟她一起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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