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马蹄声如惊雷炸裂,踏碎了祭天台残留的死寂。
尘土翻涌间,玄色御辇未停未缓,直冲内廷宫门。
帘幕骤然掀开,一道身影立于辇上,玄衣如墨,面容沉静似古井无波。
帝王归来了——百日闭关,不告而返,竟连仪仗都未列全。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祭天台:尚未清理的血迹浸透青砖,残破的凤印绶带随风轻颤,断裂的铜钟依旧沉默,仿佛连天地都在忌惮这场权力更迭的余震。
最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落在萧玦身上。
“九郎,好大的阵仗。”
声音不高,却如冰刃刺入骨髓。
群臣屏息,跪伏满地,无人敢抬头。
就连赵明凰也悄然退至角落,指尖掐进掌心——她原以为自己是棋手,可此刻才惊觉,真正的执棋者,从来就没离开过。
苏识立于阶下阴影处,垂眸敛息,唯有指尖微微蜷起。
她在算。
皇帝若顺势清算皇后、嘉奖萧玦,则功高震主之祸立至;若包庇逆党、斥责九皇子清君侧行动,则民心尽失、法统崩塌。
可他偏偏一句话都不多问,只用一句轻飘飘的“好大的阵仗”压下千钧风云。
这说明——他早知道。
不止知道皇后谋逆,甚至可能早就洞悉了整个局的发展脉络。
或许,从云娘之死那天起,他就已在暗中布眼。
苏识心头微凛。
她曾以为这座皇宫是一盘她能看透的角色扮演游戏,只要掌握人设模板,就能预判行为逻辑。
可现在她终于明白:最危险的角色,从来不是那些情绪外放的病娇或傲娇,而是像眼前这位帝王一样——将所有情感与意图尽数封存,以静制动,以默控局。
他是“理性暴君”模板的终极形态,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诛心。
当夜,冷月悬空,内政院值房烛火未熄。
柳绿捧着厚厚一叠宫门进出簿册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提举大人,按您吩咐,我调阅了近三日所有特许出入禁宫的记录,尤其是陛下闭关期间曾获准入山侍疾的太医与内侍名单。”
苏识接过册子,指尖轻点纸页,目光如刀锋般掠过每一行字迹。
忽然,她停住。
“第七日深夜,老宦官陈德携药匣出宫,由西角门登记离宫,次日寅时方归。说是奉命为山中草药试毒。”
“陈德?”柳绿皱眉,“这名字……听着耳熟。”
“当然耳熟。”苏识冷笑,“他是当年为云娘接生时在侧的副稳婆——准确地说,是唯一活着走出产房的人。三天后便‘突发急症暴毙’,尸首都来不及查验。”
而现在,这个“早已死去”的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在这关键时刻,带着药匣出入皇宫禁地?
荒谬吗?不。这才是最真实不过的宫廷逻辑。
苏识眸光渐冷:“陛下说不知后宫事?可他的耳目,早在我们布局前就埋进了产房。”
她当即提笔写下一串暗令,交给候在外间的白砚:“控制陈德,但不要惊动他背后之人。我要他知道我们在查,却不明白我们查到了哪一步。”
白砚领命而去,身影没入夜色,如同鬼魅。
三更天,勤政殿灯火仍明。
萧玦被单独召见,直至五更才归。
他脸色苍白,衣襟微乱,肩头似有旧伤撕裂的痕迹,却被他刻意掩住。
白砚欲上前查看,却被他抬手制止。
“他没动怒,也没封赏……只问我一句,‘是否知礼’。”
苏识听完转述,眸光骤然一亮,像是黑暗中点燃了一簇幽火。
“他在试探你有没有僭越之心。”她低声分析,“现在他不确定你是清君侧的忠臣,还是借机夺权的逆子——这正是我们想要的混沌。”
她起身踱步,脑中飞速推演局势变化。片刻后,提笔挥就三道奏疏:
其一,请罪折——自陈擅自调动禁军乃“情急之举”,恳请陛下降罪,以正纲纪;
其二,辞兵权表——愿交还北衙兵符,只求守陵尽孝,远离朝争;
其三,献《凤印制度改革疏》——主张废除皇后独掌凤印旧制,改由内政院协同稽查,以防权柄旁落。
三策皆以“忧君体、正法统”为名,字字谦卑,句句忠恳,实则暗藏乾坤:既消弭帝王猜忌,又将萧玦塑造成“守礼而不恋权”的孤忠形象,更为日后权力重构埋下伏笔。
“让他觉得你没有野心,却又不得不依赖你的忠诚。”苏识搁笔,唇角微扬,“接下来,就看他怎么落子了。”
窗外晨雾未散,第一缕阳光尚未来临。
就在她准备歇息之际,门外传来轻微叩响。
柳绿快步进来,神色凝重:“提举大人,赵明凰的心腹宫女方才悄悄送来一封密笺,指明要您亲启。”
苏识接过信封,触手微凉。
拆开,无字。只有一张泛黄的孩童画像静静躺在其中。
画中男孩约莫五六岁,眉眼清峻,唇线紧抿,额角一道细疤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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