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未歇,内政院密室烛火摇曳。
苏识立于沙盘前,指尖轻轻拂过西山松林的模型,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柳绿垂手立于侧,手中捧着一封刚誊抄完毕的供词,纸面微皱,墨迹尚湿。
“人已经送回宫了?”她问,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削铁如泥的薄刃,划破密室低沉的寂静。
“是。”白砚自暗处现身,玄衣紧束,肩头还沾着雨水,“属下安排她从北苑枯井爬出,沿途留下挣扎痕迹,又让巡夜侍卫‘恰好’发现。如今她已在慎刑司醒转,哭诉自己遭贼人劫持、侥幸逃脱——供词按您所拟,一字未改。”
苏识颔首,目光落在案上那封“供词”上。
字迹歪斜颤抖,用语粗陋却夹杂几句半文不白的旧宫俚语,连“先帝驾前洒扫太监李三儿”这般细节都编得有鼻子有眼。
更妙的是,纸上霉斑位置与档案库中三十年前的老档完全一致——那是她亲自比对过七次才定下的方位。
她唇角微动,不是笑,而是一种猎手看见陷阱合拢时的笃定。
这世上最可怕的骗局,从来不是凭空捏造,而是将真实与虚妄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人自己走进去,还坚信是天意。
赵明凰递来的刀,她不仅接了,还磨得锋利无比,反手插进了皇后的软肋。
翌日清晨,朝堂震动。
老御史周廷章跪在丹墀之下,声泪俱下,呈上密奏:有前朝余孽藏身慈恩尼庵,勾结宫中贵人图谋复辟,欲“拨乱反正”,迎“真主”归位!
奏折中引述“幸存女官”供词,言之凿凿,甚至提及一枚失传多年的“内府兵符”,据称将于七日后交接于西山松林。
皇帝震怒。
当场掷杯于地,厉声下令:“封锁九门,严查出入者!京畿五百里内,但凡形迹可疑之人,一律拘拿审讯!”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谁都知道,“前朝余孽”四个字,是大靖王朝最深的禁忌。
先帝晚年屠尽旧宦,血洗宫闱,为的就是斩断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如今竟有人敢掀这盖子?
可没人注意到,在那道惊动天下的奏折末尾,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批注,出自内政院提举苏识之手:
“或有奸人设局构陷,亦需慎察。”
语气平和,立场中立,仿佛只是例行提醒。
可唯有懂的人才知道——这是退路,也是伏笔。
一旦事败,她便可推说“早有警示”,全身而退;若事成,则显得她洞察幽微,公正无私。
进可攻,退可守,滴水不漏。
而此刻,永宁宫深处,皇后正坐在佛龛前,指尖捻着一串檀木念珠,面色平静如水。
心腹女官低声禀报街头异象:“昨夜起,已有术士在朱雀街高呼‘紫微星移,坤宫将倾’,百姓议论纷纷……收买之人确系赵贵妃手下。”
皇后缓缓睁眼,眸光淡漠:“她想逼我出手?”
“正是。坊间传言愈演愈烈,若娘娘不动,恐动摇中宫威信。”
香炉青烟袅袅升起,映得她面容忽明忽暗。
她沉默良久,忽然轻笑一声:“本宫若按兵不动,便是示弱;若贸然缉拿,正中她下怀……”
话音一顿,她眸底骤然掠过一道寒光。
“那就——不等第七日。”
“明日深夜,派陈嬷嬷带四名精锐,扮作采药人,提前入西山探查松林动静。若有异,即刻回报,不得擅自行动。”
“可是……计划有变,是否通知慈恩庵那边?”
“不必。”皇后指尖轻轻敲击蒲团边缘,节奏沉稳,“真正的棋手,从不信虚约。我要亲眼看见,那枚兵符,究竟在不在。”
消息传至内政院密室时,已是黄昏。
苏识正对着一幅西山地形图描摹标记,听罢柳绿汇报,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搁下。
她抬眸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唇角终于扬起一抹极淡、却锋利如刃的弧度。
“鱼,咬钩了。”
她没有立刻下令追查,也没有调动一兵一卒。
反而召来文书房小吏,命其将“西山一带近来多有野匪出没”之事记入日常巡查简报,并叮嘱:“语气要平常,别惹人注意。”
一切如常,风平浪静。
可就在当夜三更,一道黑影悄然翻过宫墙,直奔西山方向而去——那是皇后安插在外的心腹小宦,肩负传递紧急军情之责。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鞋底早已被人不动声色地抹上了一层无色无味的香粉。
那香粉遇空气不显,唯独在特定药水熏蒸下,会泛出幽蓝微光,百步之内,追踪如影随形。
密室内,苏识吹熄最后一盏灯,站在窗前凝望远方山影。
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月光斜照下来,洒在她冷峻的侧脸上。
“接下来……该收网了。”夜露浓重,西山松林深处,雾气如纱,缠绕着枯枝败叶。
白砚伏在树冠之上,黑衣融于夜色,呼吸轻得几乎与风同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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