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雨过后,日头又出来了。
岭南的七月,太阳像一盆烧熔了的铁水,肆无忌惮地倾泻在大地上。
怀远县郊的集中育秧场,五十亩秧田在烈日下铺展开来,如同一块块精心裁剪的绿绸,在蒸腾的热气中微微颤动。
田埂上,上千名灾民正按照划分的区域忙碌着,挑水的、施肥的、除草的,人影攒动,汗如雨下。
宋清越站在田埂上,头上戴着宽边竹笠,脸上蒙着防晒的粗布巾,只露出一双被太阳晒得微微眯起的眼睛。
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粗布短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勾勒出单薄却坚韧的肩线。
裤脚高高挽起,露出纤细却结实的小腿,上面沾满了泥点。
“张老三!”她扬声喊道,声音在热浪中显得有些沙哑,“西头那三块田,水层是不是太深了?我瞧着有几处秧尖都淹着了!”
正在不远处指挥挑水的张老三闻言,连忙跑过来,抹了把脸上的汗:“姑娘好眼力!刚才引水渠那边有个口子没堵严实,漫了些水进去,已经让人去堵了!”
宋清越点点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片青翠的秧田,眉头却没有舒展。
这五十亩秧田,承载着整个岭南晚稻复种的希望。
两千多斤珍贵的谷种,经过“三浸三露”精心催芽后,已经全部播撒下去。
如今大部分已经出苗,嫩黄的芽尖顶着晨露,在阳光下努力伸展。
可育秧不是播下去就完事了。
“秧好一半禾”,这是老农们世代相传的经验。
秧苗的壮弱,直接决定了将来移栽后的长势和收成。
而如今,他们面临着最棘手的问题——
“宋姑娘!”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气喘吁吁地跑来,他是育秧场聘来的技术指导之一,姓何,种了一辈子水稻。
“第三区的秧苗,该追第一次分叉肥了!可是……可是咱们备的粪肥,已经见底了!”
宋清越心下一沉。
肥料,这是她从育秧计划启动那天就开始担心的问题。
连年灾荒,人都吃不饱,哪还有余粮喂养牲畜?没有牲畜,就没有粪肥。
原本预备从周边农户家中收购一些积存的农家肥,可走遍十里八乡,也只收上来寥寥几车,对于五十亩秧田来说,杯水车薪。
“何伯,现在缺肥的田有多少?”宋清越问道。
“至少三十亩!”
何老伯急得直搓手,“特别是最先播的那十几亩,秧苗已经长到三叶一心,正是需要养分的时候。再不上肥,只怕要成‘线秧’了!”
所谓“线秧”,就是因营养不良而长得又细又长的弱苗,这种秧苗移栽后成活率低,即便活了也难有好收成。
宋清越抿了抿唇,目光投向远处连绵的山峦。
山是青的,树是绿的,那里有解决的办法。
“张老三!”她转身,语气果断,“你立刻带两百人,分成四队,上山割草!什么草都要,尤其是那些长得茂盛的蒿草、蕨类,越多越好!”
张老三一愣:“割草?宋姑娘,这大热天的,割草做啥?”
“烧草木灰!”宋清越眼睛发亮。
“没有粪肥,草木灰就是最好的钾肥!还能改良土壤,防病虫害!快去,再晚了太阳落山就不好烧了!”
“好嘞!”张老三虽然不太懂什么“钾肥”,但对宋清越的话早已深信不疑,立刻吆喝着一帮汉子,“听见没?抄家伙,上山割草!”
宋清越又对何老伯道:“何伯,您带几个人,在田埂上选几处开阔地,挖些浅坑。
等草割回来,咱们就地烧灰。要烧得透,但不能烧过头成白灰,黑灰色的最好!”
“晓得了晓得了!”何老农连连点头,“烧灰这事儿老汉做过!”
安排完这些,宋清越走下田埂,亲自踏入秧田。
泥水没到她的小腿肚,温热黏腻。
她弯下腰,小心地拨开一丛秧苗,仔细查看根系。
嫩白的根须已经扎进泥里,但还不够密集。叶片颜色偏淡,这是缺氮的征兆。
“得想办法再弄些氮肥……”她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过秧叶,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婴儿的脸颊。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宋清越回头,只见周于渊不知何时来到了田边。
他今日难得没穿那身肃杀的玄色,而是一袭月白长衫,外罩天青色薄纱罩袍,站在绿意盎然的田埂上,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只是他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宋清越沾满泥泞的小腿和湿透的后背上。
“王爷怎么来了?”
宋清越直起身,随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上的泥水。
周于渊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缺肥的事,为何不早报?”
宋清越愣了愣,随即无所谓地摆摆手:
“报了又能怎样?您还能变出肥料来?总得自己想法子解决。这不,我已经让人上山割草烧灰去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于渊沉默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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