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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八,晨光熹微,寒风如刀。洛阳西郊,司马懿的三万中军精锐,已列阵于洛水北岸。黑色的旌旗在凛冽风中猎猎作响,甲胄与兵刃的寒光连成一片肃杀的金属海洋,沉默中透出无与伦比的压迫感。
洛阳城头,守军紧张地望着城下无边无际的军阵,以及那杆高高飘扬的“司马”大纛。主将贾充脸色灰败,他刚刚镇压了并州军营的骚乱(实则是梁兴旧部的小规模反抗,被他血腥镇压),又勉强稳住了西城防务(谷城那支“骑兵”在昨夜虚张声势一番后,竟然后撤了,后来查明竟是数百骑拖着树枝狂奔制造烟尘的疑兵),已是心力交瘁。如今面对真正的大将军本阵,他连一丝抵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城门缓缓打开,贾充带着一队亲兵,手捧印绶,步行出城,来到司马懿马前,跪地请罪:“末将贾充,未能妥善辅左公子,致使洛阳动荡,惊扰圣驾,罪该万死!请大将军治罪!”
司马懿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良久,才澹澹开口:“你是有罪。未能劝谏昭儿,行事过于操切,激起大变。然念你后来镇压营乱、稳定城防,尚有微功。暂且留你之职,戴罪立功。”
“谢大将军不杀之恩!”贾充额头触地,冷汗涔涔。
“昭儿呢?陛下呢?”司马懿问道。
“公子……公子在宫中,控制着陛下。陛下……被软禁于显阳殿后殿。”贾充低声道。
司马懿不再看他,策马缓缓向城门行去,大军随之移动。马蹄踏在吊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敲击在每一个洛阳守军和官员的心头。
他没有直接去皇宫,而是先来到了大将军府(司马府)。府内,司马昭闻讯早已在门前等候,看到父亲大军入城的威势,以及父亲那平静得可怕的面容,他心中既有如释重负,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
“父亲……”司马昭上前行礼,声音有些干涩。
司马懿下马,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深邃如古井,让司马昭心头一凛。“进去说话。”
父子二人进入书房,屏退左右。
“父亲,儿臣……”司马昭想解释。
“不必说了。”司马懿打断他,声音平稳,“事情经过,我已知晓。你错在两点:其一,动手时机不佳,未能掌控所有变数,尤其低估了曹叡的反抗意志和可能的外部干预;其二,手段过于直接酷烈,缺乏转圜余地,授人以‘挟持天子、欺凌大臣’的口实。若非我及时出兵,并以‘奉诏勤王’之名介入,我司马家顷刻间便是天下公敌,万劫不复。”
司马昭汗如雨下:“是,儿臣知错,儿臣鲁莽……”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司马懿话锋一转,语气却并未缓和,“如今局面,尚未完全失控。曹叡的血诏在我手中,这便是最大的‘势’。接下来,你要配合我,演好这场戏。”
“请父亲示下!”
“第一,立刻释放夏侯玄、李丰,以及其他被囚禁的无关紧要官员。对外宣称,彼等乃受奸人(可推给几个已死的替罪羊,或干脆说是吴国‘涧’组织挑拨)蒙蔽,一时糊涂,现已查明清白。但要严密监控。”
“第二,高柔、蒋济府邸的围困可以解除,但要限制其出入,尤其是与外界通信。派人‘委婉’告知他们,陛下安然无恙,只是受惊需要静养,朝廷大事,暂由老夫‘奉诏’主持。他们若识时务,可保富贵平安;若冥顽不灵……”司马懿眼中寒光一闪。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司马懿盯着司马昭,“你要立刻、亲自去显阳殿后殿,向陛下‘请罪’。”
“请罪?”司马昭一愣。
“对。你要痛哭流涕,向陛下陈情,言自己年轻气盛,误听贾充等奸佞小人(贾充在外听到恐怕要晕厥)谗言,以为有奸臣欲挟持陛下、危害社稷,情急之下方行此鲁莽之事。如今父亲入京,已查明真相,铲除奸佞,你追悔莫及,特来向陛下请罪,任凭陛下处置。”司马懿缓缓道,“姿态要低,言辞要恳切,要表现出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样子。”
司马昭明白了:“父亲是要将罪责推给贾充等人,保全我,同时给陛下一个台阶下?”
“不止。”司马懿摇头,“是给天下人一个交代。陛下是聪明人,如今形势比人强,他若还想保住性命,甚至保住曹氏宗庙,就必须配合我们,下诏‘赦免’你的‘无心之失’,并‘恳请’我司马懿以大将军、太傅身份,总揽朝政,辅左幼主(若有必要),平定四方。如此,我们所有行动,便都有了法理依据,是‘奉诏行事’,是‘不得已而为之’。乱臣贼子的骂名,便落不到我们头上。”
司马昭深吸一口气,心中对父亲的政治手腕佩服得五体投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一场血腥政变,粉饰成“忠臣清除奸佞、规劝莽撞儿子、得到皇帝谅解并委以重任”的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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