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留在皮肤上的温暖感,在她踏出浴室的那一刻就开始迅速消散。
艾琳站在浴室门口,手里攥着换下的衣物和毛巾。蒸汽在她身后缭绕,镜子上的水雾正缓缓滑落。她深吸一口气——肺叶里充满的是巴黎早晨微凉的空气,混合着楼下飘上来的、越来越浓郁的烤面包香气。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干净的棉布裙子,柔软的衬衫。布料摩擦皮肤的感觉如此陌生,几乎让她感到不适。在前线,衣物要么粗糙僵硬,要么沾满泥水湿冷沉重。这种干净、柔软、干燥的触感,她已经快忘了。
她把换下的脏衣服塞进待洗的篮子,动作有些急躁——仿佛想尽快处理掉那些战场的证据。然后她转身,用毛巾慢慢擦干头发。镜子里的人影模糊不清,水雾扭曲了她的轮廓。
擦干头发后,她把毛巾挂在架子上,走出浴室。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阳光从楼梯间的小窗户斜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光斑里有灰尘在缓慢舞动——这是和平时期的灰尘,不是战场那种混合了火药残渣的尘土。
她站在楼梯口,听着楼下的声音。
索菲正在和一位顾客说话,声音温和而清晰。然后是硬币落在柜台上的清脆响声,包装纸的沙沙声,门铃叮当一响——顾客离开了。
面包店里暂时安静下来。
艾琳开始下楼。她的脚步很轻,手掌扶着楼梯扶手。木质的扶手光滑温润,和战场上那些粗糙的壕壁、冰冷的枪管完全不同。
走到楼梯转角时,她停顿了一下。
从这个角度,她能看到面包店的一部分:柜台的侧面,玻璃展示柜的一角,还有索菲的背影——她正弯腰从烤箱里取出新一批面包,动作熟练流畅。
艾琳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几秒,然后继续往下走。
当她完全走下楼梯,站在工作间门口时,索菲刚好把烤盘放在冷却架上。她直起身,转过身来,看到艾琳,眼睛亮了一下。
“洗好了?”索菲问,一边用围裙擦了擦手。
艾琳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扫过工作间:一切都和她记忆中一样。发酵箱在角落嗡嗡作响,工作台上散落着面粉,各种模具整齐地挂在墙上,巨大的搅拌碗清洗干净倒扣在架子上。
“感觉好些了吗?”索菲走近几步,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嗯。”艾琳说,声音有些干涩,“热水……很好。”
索菲微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小心翼翼的温柔。“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面包店里只有挂钟的滴答声,还有外面街道模糊的嘈杂。
艾琳的目光落在索菲身后的工作台上。那里有几个刚清洗过的搅拌碗和模具,还湿漉漉的。旁边的抹布搭在台子边缘。
“我来帮你收拾。”她说,几乎是脱口而出。
在前线,你不能闲着。闲着就意味着有时间思考,有时间感受,有时间被记忆淹没。所以你要找事情做——检查装备,挖战壕,写信,什么都行。只要让手和脑子都忙碌起来。
更何况,这是索菲的面包店。这是她的家。她曾经在这里工作过,帮忙过,这里曾经是她生活的一部分。重新开始帮忙,或许能让她重新找到那种归属感。
索菲似乎想说什么,但艾琳已经绕过她,走向工作台。
她拿起那块抹布——干净的白棉布,柔软吸水。她把它浸入旁边水桶的清水里,拧干,然后开始擦拭工作台面。
第一个动作就感觉不对。
她的手——那双曾经能在实验室里操作精密以太仪器的巧手,那双在战场上握过枪、握过工兵铲、握过刺刀的手——现在握住一块抹布,却显得如此笨拙。
力度太大了。她擦拭的动作过于用力,几乎是在推挤而不是擦拭。抹布在湿润的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水渍被推得到处都是,而不是被擦干。
她停下来,调整了一下。
这次力度太小了。抹布只是轻飘飘地拂过台面,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灰尘和面粉的残渣没有被带走。
她皱起眉头。
这不可能。擦桌子是最简单的事。她以前做过的,每天早晨索菲烤面包时,她都会帮忙收拾工作台。她知道该怎么用力,怎么移动,怎么让抹布有效地清洁表面。
她再次尝试。集中注意力,回忆以前的动作:手腕要放松,手臂带动,力度均匀……
但她的身体不听使唤。
肌肉记忆似乎被覆盖了。那双习惯了紧握、猛击、刺戳的手,已经忘记了如何轻柔、如何精细地动作。她的手指僵硬,手腕紧绷,整个手臂的动作都带着战场上那种随时准备发力的紧张感。
她擦了几下,台面上的水渍反而更乱了。一些水珠溅到了旁边的面粉袋上,留下深色的斑点。
“该死。”她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意外的急躁。
在前线,这种程度的失误可能会暴露位置,可能会害死战友。在那里,每个动作都要精确,都要有目的。擦桌子算什么?这应该是最简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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