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上前接手,只是看着。
艾琳咬紧牙关,又试了一次。
这次她强迫自己放松。深呼吸,就像在战场上等待射击时机时那样——吸气,屏住,放松肩膀……
但当她开始擦拭时,那股熟悉的、战场培养出的力量又回来了。抹布划过台面,带动了台上一个木制模具。模具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艾琳僵住了。
她盯着地上的模具,几秒钟后才弯腰捡起来。模具没事,但这一连串的笨拙让她感到一阵燥热涌上脸颊。那是羞耻感——一种她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情绪。在战场上,你要么活下来,要么死,要么受伤,没有“笨拙”这种选项。活下来就是胜利,不管用什么方式。
但现在,在这个安全的面包店里,面对最简单的家务,她失败了。
她把模具放回台上,动作有些粗暴。
然后她注意到,面包店里的香气开始让她不适。
不是那种轻微的不适,而是一种逐渐增强的、生理性的反感。烤面包的麦香,咖啡的醇厚,还有索菲身上那种淡淡的肥皂味——这些曾经代表“家”和“温暖”的气味,此刻混合在一起,变得过于浓郁,过于甜美,几乎令人窒息。
她的胃部开始收紧。
这香气太……安全了。太正常了。和她记忆中战场的空气形成了尖锐的对比——那里的空气是混杂的:潮湿泥土的腥味,未爆炸弹药的刺鼻化学味,腐烂木材的霉味,还有……还有那些说不出的气味。尸体的气味。不是新鲜的死亡,而是那种在无人区里放置了几天、被雨水浸泡又被太阳暴晒后的复杂气味。血腥味混合着腐烂的甜腻,还有一种类似于铁锈的金属气息。
那些气味已经渗入了她的嗅觉记忆。而现在,面包店这种纯粹、温暖、无害的香气,反而像是一种冒犯。像是一个谎言,一个假装那些战场气味不存在的谎言。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一些。
不,她不能这样。这是索菲的面包店,这是家。她必须适应,必须重新学会这里的一切。
她强迫自己继续。放下抹布,她转向那些需要收拾的餐具——几个搅拌碗,一些量杯,几把木勺。她准备把它们擦干,放回架子上。
拿起第一个搅拌碗时,她的手又出了问题。
碗是陶瓷的,表面还带着水珠。她需要用干毛巾把它里外擦干。但当她一手握住碗,一手用毛巾擦拭内部时,她的手在抖。
不是明显的颤抖,而是一种细微的、无法控制的震颤。就像长时间握枪后,手指和手腕肌肉的持续紧张导致的震颤。
这震颤让她无法均匀地擦拭。毛巾在碗内壁上跳动着,留下不均匀的水痕。
更糟的是,她握碗的那只手,用力过大了。
手指紧紧扣住碗的边缘,指关节发白。那是握枪托的力道,是握工兵铲的力道,不是握一个陶瓷碗应有的力道。她甚至能感觉到,如果再用力一点,碗可能会在她手中碎裂。
她迅速放松手指,但动作太突然,碗差点滑落。她急忙用另一只手接住,两个手腕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闷响。
“小心。”索菲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
艾琳没有抬头。她咬紧下唇,继续和那个碗搏斗。
终于,碗擦干了。她把它放到架子上,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放置一枚未爆炸的手榴弹。
下一个是量杯。玻璃的,更脆弱。
她拿起它时,手指的颤抖更明显了。量杯在她手中微微晃动,反射着工作间的灯光。她盯着杯壁上自己扭曲的倒影——一张紧绷的脸,眼神里有一种她不想承认的恐慌。
深呼吸,她对自己说。深呼吸。
但当她开始擦拭时,那股反胃感又涌了上来。
这次不只是因为香气。还因为触感——玻璃的光滑,陶瓷的温润,这些过于“文明”的触感,和她手上那些老茧、那些细小的伤疤形成了讽刺的对比。她的手是为粗糙的枪托、冰冷的钢铁、潮湿的木头而生的,不是为了这些精致的厨房器皿。
量杯终于擦好了。她把它放回架子时,手一滑——
杯子从指尖滑落。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艾琳眼睁睁看着量杯在空中翻转,杯壁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她伸手去接,动作快得惊人——那是战场上培养出的反应速度——但方向错了。
她的手不是去托住杯子,而是做了一个猛烈的抓握动作,就像要抓住掉落的弹药,或者抓住一个滑倒的战友。
结果,她的手背击中了杯子。
玻璃撞击在她的指关节上,然后改变方向,撞向工作台的边缘。
碎裂声清脆而刺耳。
量杯在工作台边缘裂成几块大的碎片,然后掉在地上,碎成更多小块。玻璃碴散落一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艾琳僵在原地,手还悬在半空。
她盯着那些碎片,盯着自己手背上被玻璃划出的一道细细的红痕。伤痕很浅,几乎没流血,但刺痛感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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