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脑海中调取关于这个女孩的画面。与讲述露西尔时的沉重不同,此刻她的语气里有一种更复杂的情绪:疲惫,无奈,还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保护欲。
“她不一样,”艾琳继续说,目光依然落在自己的手上,“不是露西尔那种……一无所有、只为吃饱饭参军的孤儿。她和她父亲一起,是机械修理匠。”
索菲的眉头微微皱起。那么,为什么参军?
“征兵的人说她有‘以太天赋’,”艾琳的声音里带上一丝讽刺,很淡,但确实存在,“说她能成为术师。她就信了。她的爸爸病了,军队的津贴……对她家来说是一笔钱。”
又是一个为生存而参军的女孩。但卡娜的理由比露西尔更复杂: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存,还有家人的。这赋予了她的选择一种额外的、令人心碎的重量——她不是被贫困逼到绝境,而是主动跳进了地狱,为了把家人往外拉一点。
“她很……乐观。”艾琳说这个词时,嘴角又出现了那种细微的、近乎苦笑的抽动,“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好像她脑子里有个开关,能把所有可怕的东西都转换成……别的什么。她父亲教她的,她说。”
索菲等待着。她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她父亲说,要乐观面对一切。很荒谬,对吧”
但她没有嘲笑。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深沉的疲惫,仿佛见过了太多这种荒谬,已经无力愤怒。
“她就这样来了。带着她的‘乐观’,她的笑容,还有……一种可怕的天真。”艾琳开始描述具体的场景,“她第一次遭遇炮击,在阿图瓦。德军的重炮,隔着几公里砸过来。大地在震,空气在撕裂。卡娜……她和露西尔一样,在我的怀里,抖着。”
“炮击停了之后,”艾琳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失禁了。”
这个词说得很轻,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它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不忍直视的真实。
“不是她的错。很多人都会。恐惧到极点,身体就不听使唤了。”艾琳飞快地补充,仿佛在替卡娜辩护,或者在替所有经历过那一刻的人辩护。
艾琳停顿了很久。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然后又强迫它们舒展。
“我带她和其他这样的人到后面,把裤子脱了,丢掉,她依旧乐呵呵的,跟我讲家里的事。”
“后来……她适应了。”艾琳继续说,声音更加疲惫,“不是真的适应,是学会了把那种崩溃藏得更深。她还是笑,还是说‘乐观’,但笑容变得……很用力。你能看到她嘴角在抖,眼睛里有种过于明亮、近乎疯狂的光。她像露西尔当初那样。”
“她努力想成为……一个‘好士兵’。不是杀敌的那种好,是……不让别人失望的那种好。”艾琳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温度,很微弱,但真实。
索菲的喉咙发紧。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孩,这个用荒谬哲学武装自己的天真新兵,在理解了战争的残酷之后,选择的不是退缩或麻木,而是这样一种近乎悲壮的、想要保护他人的努力。这比任何英雄主义的宣言都更让人心碎。
然后,艾琳说到了那个转折点。
“后来……我们撤退。从讷夫圣瓦斯特,一路溃退。”艾琳的声音变得更加平缓,仿佛在讲述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伤亡惨重,士气低落。所有人都……麻木了。走路,吃饭,睡觉,像行尸走肉。”
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阳光已经完全占据了房间,空气中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旋转。
“然后,在一间废弃的农舍里……我们发现了它。”
“它”这个代词出现得很突然,索菲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艾琳的语气发生了变化——不再是讲述卡娜时的疲惫和沉重,而是多了一种……奇怪的、近乎温柔的复杂情绪。
“一只小猫。”艾琳说,嘴角竟然真的浮现出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很小,可能刚断奶。玳瑁色,毛脏得打结,瘦得能摸到骨头。躲在灶台后面的柴堆里,听到人声,吓得发抖,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索菲完全愣住了。在如此沉重的战争叙述中,突然出现一只小猫……这太突兀,太不合时宜,但正因如此,它带着一种惊人的、几乎残酷的真实感。在最深的地狱里,依然有最脆弱的生命在挣扎求生。
“卡娜先看到它的。”艾琳的声音柔和了一些,“她本来在角落里找有没有遗落的食物,然后……她叫了一声,很轻,像被噎住了。卡娜把她抱了出来,问我可不可以养它。它蜷缩着,眼睛很大,在昏暗的光线下反着光,看着我们,充满了纯粹的、动物性的恐惧。”
“然后,我同意了。”
艾琳开始描述接下来发生的事。不是宏大的事件,而是最琐碎、最人性的细节:
卡娜如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不是去抓,而是摊开手掌,让小猫嗅她的气味;小猫如何犹豫了很久,最终抵不住本能的饥饿,颤抖着舔了舔她的指尖;士兵们——那些刚刚从地狱般的战场上撤下来、身上还沾着泥浆和血污的士兵们——如何围拢过来,没有人说话,只是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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