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周家这块璧,如今是太大,太耀眼,惹得太多人眼红了。” 纪纲在发回金陵的密奏中,写下了这样的判断,“……综览各方证词、物证及臣之暗查,沐晟或有纵容部下、借势施压之嫌,然直接行此谋害忠良后嗣之下作手段,非其一贯行事风格,亦与其实质利益多有相悖之处,嫌疑相对较轻。反观岷王朱楩,表面恭顺,暗结党羽,交通内外,挑拨离间,行事阴狠诡谲,其于周家子嗣遇袭一事,嫌疑最重,动机亦最为充分。周家反应虽显激烈,然其证据提供有序,逻辑链条相对清晰,虽有刻意引导之嫌,却绝非空穴来风,无的放矢。且水西、水东联名上书,民情舆论已然汹汹,恐非单纯做戏所能解释……”
当这份密奏被快马加鞭送到金陵,摊开在乾清宫那张巨大的紫檀木龙案上时,朱棣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愤怒的,并不仅仅是朱楩的胆大妄为和手段之下作,超出了宗室亲王的底线;更让他怒不可遏的,是朱楩的愚蠢!如此漏洞百出、轻易就能被人抓住尾巴的嫁祸之计,他竟然也敢施展?这简直是在侮辱他这个皇帝的智商!更可恨的是,朱楩此举的核心目的——制衡乃至削弱周家,防止周沐两家联手,威胁中央——在某种程度上,与他这个皇帝的心思是暗合的。但这等弱智且授人以柄的执行方式,差点就打乱了他精心布局、徐徐图之的全盘战略!
“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朱棣猛地将那份密奏狠狠摔在龙案之上,巨大的声响吓得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浑身一颤,险些瘫软在地。“朕要的是平衡!是掌控!不是这等授人以柄、逼得封疆大吏联名哭诉到御前的蠢局!” 帝王的怒火,源于对局势一度滑向失控边缘的惊怒,以及对朱楩这等“猪队友”的极度失望。为了维护皇家的颜面,为了警告所有不安分的宗室,朱楩必须受到严厉的惩罚;但与此同时,西南的平衡,也绝不能因此就彻底倒向周家一边。
代表着皇帝意志的圣旨,很快便抵达了昆明那座如今已显得有些门庭冷落的岷王府。当宣旨太监用那特有的尖细嗓音,清晰地念出“削去王府护卫,罢除所属官属,仅留百名校尉看守门户,严加管束,于府中闭门思过,无诏不得擅离”的旨意时,朱楩正对着满园略显颓败的春色独酌。他手中的那只上等白玉酒杯,“啪”地一声掉落在青石地面上,摔得粉碎。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几晃,全靠手边桌案支撑,才没有当场瘫倒在地。
完了。多年的苦心经营,小心翼翼的布局,就因为一次自以为高明、实则漏洞百出的算计失败,几乎彻底付诸东流。他低估了周家反应的速度与应对的老辣,更高估了自己在那位皇兄心中或许还残存着的那点分量与容忍度。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他脑中莫名闪过不知从哪本杂书上看到的这句残词,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了极致,乃至显得有些扭曲的笑。这笑容里,有自嘲,有悔恨,有滔天的不甘,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灰败。
接下来的日子,昆明城里的官员和百姓们发现,岷王府的那位王爷,仿佛是彻底换了一个人。昔日虽然备受沐王府打压,却依旧努力维持着亲王仪态与傲气的岷王不见了。他开始“病”了,而且病得不清。送往京城的奏折,常常写得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甚至会出现一些极其可笑、连蒙学童子都不会犯的错别字,例如将“黔”写成“黥”,将“沐”写成“木”。偶尔召见尚未被裁撤的属官时,他也是时而痴痴呆呆,眼神涣散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些谁也听不懂的疯话;时而又会毫无征兆地狂躁易怒,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器物,无论价值几何,都狠狠地砸个粉碎。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似乎迷上了搜罗各种“祥瑞”,什么一茎双穗的稻谷、通体雪白的麂子、乃至形状奇特的石头……一股脑地往京城里送,附上的表章言辞极尽恳切卑微,却又颠三倒四,极力表达着他对皇帝的“赤胆忠心”与自己所受的“天大的冤屈”。
这一套“大智若愚”、借疯卖傻以求自保的把戏,又如何能瞒得过雄才大略、本身就是玩弄权谋顶尖高手的朱棣?纪纲后续发回的一封封密报,早已将朱楩私下里依旧通过联姻(其子朱徽煣娶了沐晟的一个远房侄女)、暗中联络旧部、甚至试图与境外某些土司势力搭上线等小动作,查得一清二楚,详详细细地呈报给了御前。朱棣看着那些字迹歪斜、内容荒唐的奏章,以及那些所谓的“祥瑞”,只是报以一声冰冷的嗤笑。
“他既然这么喜欢装疯卖傻,那朕就成全他,让他在这昆明城里,给朕好好地装下去,演下去。” 朱棣在一次与太子朱高炽的例行奏对中,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说道,“削其羽翼,圈禁府中,严加看管。且看他这出猴戏,能演到几时。跳梁小丑,如今已不足为虑,反倒让朕,更清楚地看到了云南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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