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明白。” 她抬起眼,迎上父亲复杂的目光,声音平静无波,“阿爹保重。” 四个字,再无多言。转身,裙裾微动,身影消失在尚显破败的殿门外。
田宗鼎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殿内残留的血腥气似乎还未散尽。他抬手,用力按了按发酸的鼻梁。送她去书院,是远离这是非之地,是保全她,或许… 也是为田家,在这黔地新局中,寻一条更稳妥的依附之路。至于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他重重叹了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黔地的四月,山野已彻底褪去了冬日的枯槁。新绿如同泼墨,肆意渲染着层峦叠嶂。山道两旁,高大的桐子树开得正盛,一簇簇淡紫色的花朵如同云霞堆叠,馥郁的香气弥漫在湿润的空气里,几乎盖过了大军行进扬起的淡淡尘土味。
班师的大军蜿蜒如龙。旌旗在春风中舒卷,刀枪的寒光被桐花柔化。周起杰端坐马上,玄甲未卸,目光沉静地望着前方熟悉的山川。身旁,周必诚骑着一匹温顺的小马,腰杆挺得笔直,小脸上犹带着初经大战的兴奋,不时偷眼看向父亲,又迅速端正坐姿。
大军最前方开道的,是周必贤率领的轻骑。马蹄踏过落满桐花的湿润山道,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他身边稍后半个马位,是默默骑行的田震。她换上了一身黔西北常见的青布衣裙,头发用一根素银簪子绾得整整齐齐,背着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袱。她微微垂着眼帘,目光落在自己握着缰绳的手上——指节处的伤痕已结痂,留下几道浅粉色的印记。山风拂过,送来桐花的甜香和泥土的清新,却吹不散她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寒潭。青阳书院… 那个曾经充满墨香和安宁的地方,如今对她而言,读书?或许吧。至于其他… 她抿紧了嘴唇。
转过一道长满青苔的巨大山岩,前方的山路变得开阔了些。道旁桐花如雪,落英缤纷。田震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前方。突然,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前方百余步外,山道拐弯处,两棵开得极盛的桐子树下,静静地伫立着两个身影。
一个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道袍,头上戴着一顶宽大的旧竹笠,笠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清癯的下颌和几缕花白的鬓角。他拄着一根看似普通、顶端却隐有奇异弧度的竹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山野融为一体。
另一个则是个身量未足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年纪,同样穿着朴素的青色衣裙,头发用同色布带束着。她安静地站在老者身侧稍后,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山风穿过桐林的声音。山风拂过,撩起她额前几缕柔软的发丝,露出一双异常沉静清亮的眼眸,如同山涧幽泉。
两人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班师大军必经的山道上,不言不动,如同两尊融入春山暮色的石像。既无惊慌避让之意,也无刻意拦路之举。唯有那宽大斗笠下偶尔抬起的一瞥,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精准地落在周必贤、田震,乃至整个队伍核心的周起杰身上。
田震的心头毫无征兆地突跳了一下。她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前方开路的周家轻骑显然也发现了这两个不速之客,速度放缓,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周必贤勒住战马,锐利的目光扫过那顶低垂的斗笠和少女沉静的脸庞,眉头微微蹙起。
桐花无声飘落,沾在田震的肩头,落在她握着缰绳、犹带伤痕的手背上。春风依旧裹着甜香,拂过寂静的山道,也拂过那桐树下谜一般的身影。大军归途的喧嚣,在这一刻,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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