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过高大的雕花木窗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长长的窗棂影子。金陵城,武英殿殿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却压不住那份帝王居所特有的、令人窒息的沉肃。
朱元璋端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明黄的龙袍衬得他脸色有些晦暗,眼袋浮肿,眉宇间积压着化不开的疲惫与阴鸷,他面前的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仿佛永远也批阅不完。处理完几份关于北疆军屯和漕运的急务,他略显烦躁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一份刚刚由通政使司加急送来的、封口处还带着风尘痕迹的奏报上。
“黔地,思南?” 朱元璋低语了一句,声音沙哑。他拿起奏报,撕开火漆封印。当那力透纸背、字字染着烽烟与血腥的急报映入眼帘时,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逆贼田琛余孽田大雅,勾结云南麓川土司刀干孟,率悍匪及麓川生番数百,突袭思南宣慰使司官寨!贼众凶顽,焚掠屠戮,官寨军民死伤枕藉……赖将士用命,苗民同仇,血战至旦,方击溃贼众……然首恶田大雅趁乱遁逃。麓川刀干孟,包藏祸心,悍然犯境……形同叛逆!伏乞陛下速发天兵……”
朱元璋的指尖缓缓划过“周必贤顿首再拜,泣血以闻”那几个字,眼神深不见底。殿内侍立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景弘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他能感觉到御座上那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刀干孟……” 朱元璋缓缓放下奏报,指节在光滑的紫檀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单调而压抑的“笃、笃”声。“一个跳梁小丑,也敢把手伸到朕的贵州来了?看来是忘了当年傅友德、沐英是怎么踏平云南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刻骨的杀意。
“陛下息怒。” 王景弘小心翼翼地躬身,“刀干孟癣疥之疾,癣疥之疾。只是这周将军奏报中言,首恶田大雅遁逃……”
“遁逃?” 朱元璋嘴角扯出一丝极冷、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洞察一切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当然要逃。他不逃,朕怎么名正言顺地把手,伸进黔东南,伸进那些土司的寨子里去?”
王景弘心头猛地一凛,头垂得更低了。
“传旨。” 朱元璋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静,却更显森然。“一、着贵州都指挥同知丁玉总揽平叛军务。命其率本部兵马,并节制水西、永宁、播州诸土司狼兵,即刻进剿田大雅余孽!务求全歼,勿使一人漏网!遇有勾结麓川之寨峒,准其先斩后奏!”
“二、麓川刀干孟,跳梁逆贼,屡犯天朝。命西平侯沐英(沐英此时已死,应改为其子沐春)自云南出兵,贵州都司丁玉部自东策应,两路夹击,犁庭扫穴,务必擒斩刀干孟!朕要他的头,挂在昆明城楼上!”
“三,” 朱元璋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染血的奏报上,指尖点了点“思南”二字,“思南、思州之地,接连生乱,土司统御不力,致生大患。着即于思南宣慰司辖地,择险要处增设‘镇远卫’!擢原层台卫副指挥使李远,为镇远卫指挥使!调湖广、四川精兵五千,归其统辖,驻防镇远,弹压地方,监控诸苗土司动向!”
王景弘运笔如飞,将口谕一字不漏地记下。增设卫所!监控土司!皇爷这是借着平叛的由头,要把钉子狠狠楔进黔东南这块相对“松散”的土司地盘里了!那个李远,王景弘隐约记得,是周起杰在青阳书院一手栽培起来的苗家子弟,精通营造算学,是周家班底里的新锐。用周家的人,办削周家影响的事……皇爷这手,真是滴水不漏。
“还有,” 朱元璋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周必贤新婚遇险,力战保境,忠勇可嘉。着兵部叙功,赐金百两,帛二十匹,以示抚慰。让他安心养伤,剿贼之事,自有丁玉办理。”
“奴婢遵旨。” 王景弘恭敬应下,心中暗叹。赐金帛是恩,夺其剿贼主导权是威。皇爷对周家,依旧是恩威并施,牢牢攥在手心。
圣旨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驿道上的快马,以最快的速度传向硝烟未散的黔地。
当丁玉在贵阳接到圣旨时,这位以沉稳多谋着称的将军,心头也像压了块石头。他明白,皇帝让他这个“外人”来主导这场本应由周必贤这地头蛇来打的仗,深意何在。他更明白“先斩后奏”和“监控诸苗土司”这几个字的分量。没有丝毫耽搁,丁玉立刻点齐麾下精锐,持圣旨调集水西阿木铁(原奢香陪嫁卫士,后来成为奢香指定水西军事代理人)、永宁阿吉木(青阳书院培养出来的弟子,代理奢香管理永宁)、播州杨晟(周必晟)等土司的狼兵,合兵近万,浩浩荡荡扑向田大雅可能藏匿的黔东与湘西、桂北交界的莽莽群山。同时,严厉的命令也传达到了每一个关隘哨卡。
皇帝的雷霆之怒和随之而来的铁血行动,如同巨石投入本就动荡的黔地池塘,激起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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