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不置可否,目光转向纪纲:“纪卿?”
纪纲立刻躬身,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慨:“陛下!宋氏跋扈,劫掠贡道,形同叛逆!此等藐视天威、祸乱边疆之行径,若不严惩,朝廷法度何在?锦衣卫在黔地亦有侦知,宋家与……”他恰到好处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与某些边镇势力过往甚密,此番胆大妄为,恐非无因!臣请旨,严查水东,以儆效尤!”
朱棣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殿宇的穹顶,落在万里之外的黔山贵水。他看到了周必贤借刀的手,看到了奢香、杨晟那份被劫掠点燃的怒火,更看到了纪纲急于将火烧向沐晟的迫切。水东宋家,这颗早年依附于元朝余孽,现在又巴结上沐晟、又确实碍眼的钉子,该拔了。拔掉它,既能安抚躁动的黔地土司,给周家一个扩张的由头,又能敲打一下越来越不安分的沐晟,更可借纪纲这把快刀,把云南的水搅得更浑。
“准奏。”朱棣的声音终于落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着贵州都指挥使丁玉,节制水西、播州、思南三宣慰司兵马,并调附近卫所官军策应,剿平水东宋氏逆乱!申饬其罪,昭告地方!另——”他目光如电,扫过夏元吉,“户部即刻核算,剿逆所需一应粮饷军械,由四川、湖广就近支应,不得延误!”
“臣遵旨!”夏元吉与纪纲同时躬身领命,心思各异。
圣旨如同烈火烹油。
贵州都指挥使司衙门的虎符令箭火速发出。水西大方城、播州海龙屯、思南官寨,早已枕戈待旦的土司寨兵如同沸腾的岩浆,汹涌而出。牛角号声苍凉呜咽,穿透黔中起伏的山峦。更有一队队甲胄鲜明、队列肃整的卫所官军,默然汇入这滚滚洪流。他们打着的旗号是“策应”,但行军的章法、装备的精良,绝非寻常寨兵可比。
水东宋氏的老巢,位于贵阳府以东、重安江畔的宋家寨。寨墙依山而建,颇为险峻。家主宋钦接到朝廷剿逆旨意时,简直如五雷轰顶。他立刻明白是中了周家的毒计,一边破口大骂奢香、杨晟血口喷人,一边火速紧闭寨门,派人星夜兼程向云南沐晟求救。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丁玉坐镇中军,用兵如教科书般精准狠辣。他并未强攻险寨,而是分兵数路,如铁钳般牢牢扼住了宋家寨通往外界的每一条要道、每一条溪涧,甚至山间采药的小径都被封锁。同时,永宁卫指挥同知周必诚率领的一支精锐骑兵(其中混杂着大量穿水西服饰的“寨兵”),如同锋利的尖刀,绕过宋家寨正面,直插其腹地,将宋家几处最重要的田庄、矿场和外围依附的小寨,以雷霆之势横扫一空。火光映红了夜空,哭喊声惊散了林鸟。
围困半月,宋家寨已成死地。寨内存粮将尽,人心惶惶。奢香夫人亲率的水西彝兵(队伍中夹杂着许多沉默剽悍、眼神锐利如鹰的汉子)负责主攻东门。巨大的原木冲车在号子声中狠狠撞击着厚重的寨门,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墙体剧烈的颤抖和簌簌落下的尘土。城头箭矢稀疏,守寨的宋家武士早已疲惫不堪,眼中满是绝望。
“破门!”奢香一身银甲,立于阵前,声音清越而充满力量,手中长刀直指摇摇欲坠的寨门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刺耳声音,东门终于被撞开一个巨大的豁口!早已蓄势待发的“寨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怒吼着涌入寨中。抵抗微弱得可怜。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濒死的惨叫声在寨内各处响起,迅速又被更猛烈的进攻浪潮淹没。
宋钦在最后的亲卫拼死护卫下,退守到寨中最高的碉楼。他甲胄破损,满脸血污,望着寨中处处燃起的火光和如狼似虎杀来的敌军,眼中是刻骨的怨毒与绝望。他认得那些混杂在彝兵中、动作迅猛如豹、配合默契如一的“寨兵”,那是周家的卫所精锐!什么劫掠,什么血书,全是周必贤的阴谋!
“周必贤!沐晟误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凄厉的诅咒尚未吼完,一支力道极强的狼牙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宋钦的怒吼戛然而止,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截朽木般从碉楼窗口重重栽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青石地上,激起一片尘土。他双目圆睁,死死瞪着铅灰色的天空。
战斗在傍晚时分彻底平息。水东宋氏,这个盘踞黔中百余年、倚仗沐晟作威作福的土司豪强,一日之间,烟消云散。宋钦的头颅被高高悬挂在临时辕门的旗杆上,血迹已凝成暗紫色,无声地昭示着这场“平叛”的结局。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味,在暮春湿热的空气中弥漫不散,令人作呕。
金陵,奉天殿。关于水东大捷的露布飞传早已送达。朱棣看着丁玉奏报中“逆酋宋钦伏诛,水东悉平”的字样,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
“水东之地,毗连湖广,控扼滇黔驿道,不可无主。宋氏既除,当有善后。”朱棣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目光扫过肃立的群臣,最终落在夏元吉身上,“夏卿,你是户部堂官,精通度支地理。依你看,这水东之地,还有那西南边角,该如何措置,方能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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