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快打水！”
“让开！快让开！”
“里面的人呢？救出来没有？”
柴房已彻底被烈焰包裹，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土墙和木门，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热浪滚滚，逼得最先赶到门口的土兵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徒劳地泼着水，杯水车薪。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涕泪横流。
混乱中，几个穿着普通彝民服饰、脸上抹着锅灰的身影，借着救火人群的推搡和浓烟的掩护，敏捷地冲到了火场边缘，一边“焦急”地帮忙泼水，一边用彝语惊恐地大喊：
“不得了！里面关的是…是那个皇帝啊！”
“建文皇帝！是建文皇帝在里面！”
“天杀的！怎么把皇帝关这里烧死了！”
这几声惊恐的呼喊，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在嘈杂的救火人群中炸开！虽然很快被更大的混乱淹没，但“建文皇帝”几个字，如同魔咒，清晰地钻入了不少人的耳朵。土兵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惊骇莫名的神色。皇帝？那个被朝廷通缉的前朝皇帝？
土司高良（沐晟心腹之一）在亲兵护卫下，连外袍都来不及披，脸色铁青地冲到火场前，看着那冲天的烈焰，听着手下人七嘴八舌惊恐的回报（夹杂着“建文皇帝”的惊呼），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原本只想抓几个可疑的汉人，向侯爷请功，怎么…怎么可能是前朝皇帝？！这祸闯大了！
火势直到天蒙蒙亮才被勉强扑灭。昔日柴房已化为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冒着缕缕青烟，刺鼻的焦臭味弥漫不散。余烬尚温，黑乎乎一片。
高良强忍着恐惧和烟熏火燎的难受，带着几个亲信，用湿布捂住口鼻，踩着滚烫的灰烬和未燃尽的木炭，在废墟中翻找。
“土司老爷！您看！”一个眼尖的亲兵，用木棍拨开一堆灰烬，发出一声惊呼。
灰烬下，赫然是几具蜷缩焦黑、面目全非的尸体！皮肉早已炭化，紧紧附着在焦黑的骨架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尸体形态扭曲，显然是在烈火中痛苦挣扎过。
而在其中一具尸体身下的灰烬里，亲兵颤抖着手，拨拉出几样未被完全焚毁的东西：
一枚边缘略有熔融变形、但刻着“允”字的青玉私印！
一截赤金色、被烧得乌黑、但龙纹和断裂痕迹仍依稀可辨的簪子残段！
还有一小块明黄色、绣着五爪团龙、边缘焦糊但核心图案尚存的锦帕碎片！
高良看着这几样东西，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金陵口音、病弱、古玉私印…再加上这些只有皇室才可能拥有的“遗物”！还有昨夜混乱中那几声清晰的“建文皇帝”的呼喊…
“完了…”高良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滚烫的灰烬里。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这哪里是功劳？这是催命的阎王帖！
“快…快！”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对手下吼道，“把这些…把这些东西小心收好！封存！立刻备快马！八百里加急！密报侯爷！出…出大事了！天塌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
高良的密报还在飞驰向云南府的路上，“建文余孽在弄栋高氏土司寨被焚毙，遗物确凿”的流言，已如同野火燎原，在云南各府、各土司地界疯狂蔓延开来。市井酒肆，行商脚夫，甚至驿道旁的茶棚，都在交头接耳，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场诡异的大火，那几具焦尸，还有那几样足以证明“前朝皇帝”身份的可怕遗物。
“听说了吗？建文皇帝…死在弄栋了！烧死的！”
“可不是！高土司本想抓了请功，结果关人的柴房半夜起大火，烧得干干净净！那印、那簪子，都找出来了！”
“啧啧，真是龙游浅水啊…烧得那个惨…”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锦衣卫的耳朵灵着呢！”
流言自然也钻进了北镇抚司安插在云南府、大理等地暗桩的耳朵里。他们起初不信，但架不住传得言之凿凿，细节丰富（尤其是那几样关键遗物）。暗桩头目不敢怠慢，立刻启用最紧急的信鸽和快马通道，将这条足以震动朝野的消息，飞报金陵！
数日后，云南府，西平侯府。
沐晟脸色铁青，捏着高良那份字迹潦草、充满惊惶请罪语气的密报，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密报旁，还放着那几样用锦缎小心翼翼包裹着的“遗物”——青玉私印、金龙簪残段、团龙锦帕碎片。每一件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惊肉跳。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沐晟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气得浑身发抖。他想擒获建文余孽献俘不假，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自己的心腹土司一把火烧成了焦炭！这让他如何向陛下解释？如何洗脱“杀人灭口”的嫌疑？高良这个蠢货！
然而，事已至此，捂是捂不住了。流言已起，锦衣卫的密报恐怕已在路上。他沐晟若敢隐瞒不报，那就是心怀叵测，其罪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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