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玉拨弄了一下火堆,让几根新柴燃得更旺。“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读了些书,总要去试试。”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沐春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属于少年人特有的锐气与自信。那不是狂妄,而是一种沉淀后的笃定,如同深潭下的潜流。
“好一个‘尽人事,听天命’!” 沐春赞道,杏眼弯弯,“我看公子气度,定是胸有成竹。不像我,一提读书就头疼,只爱骑马射箭,为此没少挨我娘念叨。” 她说着,做了个苦脸,俏皮又生动。
周廷玉看着她生动的表情,那沉静的眼底似乎也染上了一丝极淡的笑意:“沐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断桥一鞭,足见胆魄。”
提到自己得意处,沐春脸上顿时焕发出光彩:“那是!我爹常说,我这点悍勇劲儿随他!在云南时,我连他亲卫营里的教头都敢比划两下呢!” 她神采飞扬,带着少女的骄傲,随即又想起什么,声音低了些,“可惜…女子终究不能像你们男子一样,考功名,上战场,建功立业。”
这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不甘。
周廷玉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又强打精神的侧脸,火光在那长长的睫毛上投下扇形的阴影。他沉默片刻,缓缓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沙场争雄、金榜题名是路,安邦定国、抚育黎民亦是道。家祖母常言,心之所向,力之所及,便是功业。” 他提及刘瑜(刘瑜是周廷玉祖母,但沐春不知其关系,只当是其家中长辈),语气带着敬意。
沐春微微一怔,咀嚼着“心之所向,力之所及”这八个字,眼中的落寞渐渐散去,重新亮起光芒。她用力点点头:“公子说得对!是我想窄了!” 她放下空碗,舒展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背,恢复了那份明快,“等到了叙州府,安顿下来,我就给我姑姑去信。这桥也不知何时能修好,总不能一直耽搁公子行程。”
“无妨。” 周廷玉道,“叙州府试尚有时日。待雨停水退,或可寻舟筏渡河,或绕行他路,总有办法。”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云南风物、贵州见闻。沐春言语爽利,见识也不凡,说起滇地的茶马古道、苗寨风情,绘声绘色。周廷玉话虽不多,但每每接话,总能切中要害,显露出广博的涉猎和沉稳的思考。篝火噼啪,将两个年轻的身影拉近又拉远。
夜渐深,风雨声似乎也小了些。墨璃在草堆里发出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终于沉沉睡去。磐岳靠在墙边,抱着手臂,闭目养神。云鹤道人依旧如老僧入定。
沐春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中泛起水光,强撑着精神。周廷玉见状,温声道:“夜深了,沐姑娘早些歇息吧。明日还需赶路。”
沐春点点头,起身走向驿丞老婆为她收拾出来的里间小屋。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跳跃的火光在她明丽的脸上明明灭灭,那双杏眼清澈地看着周廷玉,带着真诚:
“周公子,今日救命之恩,沐春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机会…”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后面的话有些唐突,脸颊微微泛红,改口道,“…定当报答!公子也早些安歇。” 说完,不等周廷玉回应,便转身快步进了里屋,门帘轻轻落下。
周廷玉看着那晃动的门帘,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少女清亮的声音。他静坐片刻,才缓缓起身,走到驿站破旧的木窗前。看到的是前路迢迢,风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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