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这话差矣,” 李文启立即道,“我们先阅白卷定名次,再拆号知身份,哪来的‘徇私’?糊名誊录是祖制,我们守的就是这个规矩!周廷玉的卷好,是他自己写的,跟他父亲是谁有什么关系?”
“祖制还有一条,永乐五年诏谕:‘勋贵子弟应试,必严核其才,防恃势占额’!” 张岳声音提了些,“周必贤是国公,其子本有世袭之途,何必来占寒士的解元名额?我那卷的王骥,是成都寒门士子,四书义比周廷玉强,解元该是他的!”
“王骥的经义是好,可策论呢?” 李文启反问,“他连西南的风土人情都没提,怎么谈长治久安?陛下要的是能治世的人,不是只会背注疏的书呆子!周廷玉的策论,写的都是西南实情,这是真懂,不是瞎编!”
“懂西南又如何?他才十五岁!” 张岳梗着脖子,“解元予个少年,蜀地士子能服?到时候闹起来,科场不稳,谁负责?”
“甘罗十二岁拜相,周廷玉十五岁中解元,有何不可?” 李文启也来了劲,“年岁不是定才的规矩,才学才是!我看这卷,比你我当年应试时强多了,你敢说不是?”
“你 ——” 张岳气得脸发红,刚要再争,方奉安开口了,声音平和却不容置疑:“诸位静一静。科场取士,唯才是举,这是洪武爷定的,也是陛下反复强调的。周廷玉的卷,经义合规,策论切中要害,又合陛下安定西南的心意,这就够了。至于家世,他是勋贵子弟,可也是凭自己的才学考的;至于年岁,十五岁有才,为何不能中解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等当考官,是为陛下选贤才,不是为避嫌而弃才。若因周必贤是总兵,就压下这好卷,才是真的不公,才负陛下‘为国求贤’的圣意。”
张岳张了张嘴,终是没再争 —— 方奉安深得陛下信任,再争便是抗命,反而不妥。其他房官纷纷附和:“方大人说得是,周廷玉的卷确实好,该当解元。”“刘慎列第二,也合情理。”
方奉安命胥吏:“按这个名次,拟好《四川乡试录》,附各卷评语,明日送布政司加盖官印,再快马报送礼部。” 永乐朝乡试,榜单需经礼部复核无误才能放榜,防地方考官徇私,他不敢怠慢。
胥吏领命而去时,烛火已燃去大半,月色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堆积的试卷上,映得满室清辉。李文启凑近方奉安,低声问:“大人,您执意取周廷玉,是不是还有别的心思?”
方奉安指着策论里 “广设学堂” 那一段:“陛下早有教化西南之意,去年还让礼部派人去黔地查办学堂,可周必贤是武将,提办学堂怕陛下疑他揽权。如今周廷玉是士子,提这个策论,陛下只会觉得是士子忧国,不会多想。将来他若入仕西南,父子俩一武一文,定能把学堂办起来,这是为大明的西南长治久安着想。”
李文启恍然大悟:“原来大人想得这么远!周廷玉这子,将来定能帮周总兵做成大事。”
“科场取士,从来都不只是选会写文章的人,” 方奉安轻叹,把策论放回案卷,“是选能替陛下扛事的人。这大明江山,得文武相济,才能稳啊。”
别院书房里,周廷玉刚睡醒。墨璃端来一碗热粥,粥里放了切碎的青菜,香气飘进鼻腔。“公子,杨先生说贡院阅卷快完了,还没消息。” 墨璃把粥放在桌上,声音轻细。
周廷玉接过粥碗,慢慢喝着,目光落在案头的《尚书》上。
“贡院那边有动静吗?” 周廷玉问。“方才见胥吏捧着案卷往布政司去了,” 墨璃道,“该是定了名次,送过去盖章,再报礼部。”
周廷玉走到窗边,月光洒在他身上,少年的身影在窗纸上拉得很长。三场考试的日日夜夜,号舍的霉味、油灯的焦味、笔尖的触感,还有策论里的思考,一一闪过脑海,心里竟格外平静 —— 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看考官和天意了。
“公子不担心吗?” 磐岳忍不住问。
周廷玉转过身,唇角泛着浅淡笑意:“担心也没用。我把想说的、能说的,都写在卷上了,若考官识才,自然会取;若不识,那也是命。”
至公堂里,方奉安正最后核对《四川乡试录》。周廷玉的名字赫然列在解元位置,下面是刘慎、张文远、刘士子、王骥。他拿起笔,在自己名字下签字,递给李文启:“你也签了吧,明日一早就送礼部。”
喜欢七星大罗盘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七星大罗盘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